戰事在所難免,縱會艱險,結局亦能窺見。

而昔日作威作福的冷宮廢後,也會親眼看著她曾引以為傲的家族化為煙塵。

算起來,他已有許久沒見章氏了。

不妨去看看。

……

冷宮大多閒置,甚至生了荒草。

永穆帝這些年勵精圖治,於女色上不甚貪戀,加之章氏姑侄跋扈囂張,後宮裡其實並無多少妃嬪。除了淑妃深得聖寵外,其餘人多是為朝堂而添,清楚自身的分量,亦畏懼章氏的威儀,各自安守本分,便也極少甬道冷宮。

沒成想一朝,關進去的竟是皇後。

想來真是諷刺。

盛夏暑熱,哪怕前晌有薄雲遮日,地磚仍被曬得發燙,走上去熱氣騰騰的。宮人擎傘遮蔭,永穆帝下了步輦,命把守宮門的侍衛開鎖,將隨從盡數留在朱漆斑駁的門外,孤身入內。裡麵殿宇空曠,門窗年久失修,唯有當庭的槐樹稍有生機。

站在甬道盡頭,他一眼就看到了章氏。

散發素衣,形單影隻,坐在正殿門口的蔭涼裡,正呆愣愣地望著槐樹。

風吹過庭院,發絲有些淩亂。

沒有成群的侍女伺候起居,沒有華服宮裝和貴重脂粉裝點門麵,昔日雍容端貴的皇後威儀消失殆盡,隻留下年近五十的枯萎老態。據侍衛說,她初到冷宮時,還會每日用心梳髻,不肯墜了昔日的端方威儀,而今看來,那點高傲的心氣終被漸漸磨去。

沒有背後的煊赫勢力,與尋常罪婦無異。

永穆帝緩步上前,神情淡漠。

章氏原以為是宮人照例來送吃食,也懶得多看,隻管出神。等了半晌察覺不對勁,扭頭一看,便見階前立了個男人的身影。暑熱天氣裡,他穿得不算單薄,帝王的常服仍繡有華蟲雲紋,明黃的絲線在黑底上格外鮮明,而那雙眼深如沉淵,冷肅而威儀。

隔了大半年,這是夫妻頭回見麵。

章氏瞧著他滿身威儀,驚愕之餘,下意識地挺直脊背,似要端起舊日的威儀。可惜囚困太久意誌消磨,終究沒能撐起曾經的中宮姿態,便站起身,也不行禮,隻側頭冷淡道:“你來做什麼?落井下石嗎?”

“周令淵走了。”永穆帝沉聲。

這樣生疏的稱呼讓章氏微愣,“走了?”

“章孝溫不死心,暗裡買通侍衛帶他出宮。出了宮,他隻有死路一條。而這執迷不悟的做派——”永穆帝看向章皇後,再無需虛與委蛇地強裝帝後和睦,眼神嫌惡而冷淡,“都是因你而起。”

冷淡而平靜的語氣,似已做好了失去兒子的準備。

章氏心裡卻是狠狠一顫。

大半年的囚禁羈押,她即使意誌消磨,也還僥幸地抱著半絲希望——圖窮匕見,生死相搏,永穆帝恨她入骨,卻能留著她性命,定是因忌憚還握有重兵的定國公。先前周驪音來探時,雖然母女齟齬,她卻也知道,永穆帝因太後的國喪,並未追究定國公府。

章氏以為他是不敢趕盡殺絕,她母子二人便可靜候轉機。

可聽永穆帝這語氣……

她轉過頭,黯淡無神的雙目看向永穆帝,存了幾分試探的心思,“肅州是邊防重地,戰事一起,牽動的可是種種內憂外患。你就不怕邊境防線敞開,敵國趁虛而入?”這般威脅,與定國公先前裡通白蘭的行徑簡直如出一轍。

永穆帝冷嗤,“朕若害怕,就不會放他出宮。”

章氏臉色驟變,“你是故意的?”

明白這般縱容背後的打算,她強撐起的鎮定霎時蕩然無存。

宮變事敗後,他和周令淵算是皇帝用來牽製定國公的棋子,以求朝堂和肅州兵將相安無事。如今永穆帝既有意放周令淵出宮,顯然是不懼戰事,甚至有了勝算!就像宮變那夜的埋伏一樣!⊙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