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寄宿農家,她如同囚犯放風般,難得從貨箱中出來透氣,便看到了章念桐。
——偽裝成商人模樣,周遭眾人卻待她十分周全。
魏鸞滿心驚愕,章念桐卻像是怕打草驚蛇,即使滿目怨毒,也不曾多說話,很快命人將她裝回貨箱。再後來一路顛簸,難得透氣時被無數雙眼睛盯著,她渾身逃生的東西派不上用場,更不能貿然求助玄鏡司,隻能靜觀其變。
原以為是長公主打算將她和章念桐盡數送走,誰知會來到肅州地界?
魏鸞怎麼都想不通,長公主身受皇恩,深憎章氏,怎會忽然勾結章氏叛軍,出此昏招。但無論如何,她那位舅舅章孝溫的態度已然擺得清楚,是打算拿她要挾盛煜,借以在戰場上牟利。而周令淵……
她看了眼幾步前的背影,心裡愈發忐忑。
但此刻,卻隻能硬著頭皮麵對。
兩人進了屋,周令淵命僕婦侍女盡數在外候命,而後掩上屋門。北地的氣候比京城寒冷,時近初冬,屋裡已籠了火盆,暖烘烘的。放目望去,桌上、案台上、博古架上,盡是酒壇,有尚未啟封的,也有喝完了尚未收拾的,屋中亦有酒味縈繞,顯然是酗酒所致。
魏鸞捏著手指,抬眉出聲。
“表哥當真覺得拿我威脅外子,能在沙場上占到便宜?這場仗關乎國運江山,賭上萬千將士的性命,他定會以大局為重,不可能束手就範。他的性情,向來厭恨受製於人,鄭王和皇上也不會允他因私廢公。”
聲音不高,落在耳中隻覺得溫軟。
周令淵太久沒聽到這聲音,目光落在她眉眼間,有種伸手抱住她的沖動。然後他真的抱了,陰鷙的臉上依然沒有表情,隻試圖將魏鸞揉進懷裡。幾乎是意料之中,魏鸞當即反抗,伸手使勁推搡,竭力往後退。
咫尺距離,他看到她的眼睛,恐懼而抗拒。
周令淵沒出聲,步步緊逼。
淡淡的酒氣隨他的步伐侵襲而來,他一直不說話,就那麼盯著她,像是要將這張臉深深刻在心間腦海似的。方才的冷淡陰鷙不知是何時收斂,那雙桃花眼裡目光復雜,似有無數暗湧在翻滾,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這樣的周令淵,其實讓人有些害怕。
魏鸞甚至不知如何勸他,隻管往後躲。
身體撞到臨牆的長案,或許是走得太猛,撞得長案微晃,上麵懸懸摞著的空酒壇呼啦啦滾開,七零八落地砸在地上。詭異的死寂中,這動靜嚇得魏鸞驚呼出聲,周令淵也在那一瞬伸手攬住她後腰,拉著她避開散落砸下的酒壇。
下一瞬,他忽然躬身,將魏鸞打橫抱起。
即使走入絕境意誌消沉,即使酗酒頹喪後氣力不及往常,男人的勁道終於遠勝於女子。更何況,魏鸞自打落到章念桐手裡,每日除了吊命的飯食外,常常是餓著肚子的,舉動皆勉力支撐,哪抵得過他的力氣?
雙腳懸空,驚慌中有些眩暈。
在琉璃殿時周令淵幾乎失控的舉動霎時浮入腦海,魏鸞驚叫了聲,怒道:“周令淵你瘋了!你放開!”然而尖銳的反抗和手腳掙紮並未能阻攔他,周令淵一路抱她進了內室,順便踢倒攔路的桌椅。
於是屋中乒乓亂響,夾雜魏鸞的驚叫。
原本候命的僕婦即使不知兩人之間的舊事,聽見這動靜也能猜到七八分,各自詫然對視。等魏鸞的驚呼進了內室,變成斷續的嗚咽,仿佛被人堵住嘴巴,便默契地退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