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驚肉跳。

軍中奪權之事,他不是沒聽說過。陳鼎是肅州極有資歷的老將,在軍中威望甚高,涼城裡如今又隻有章孝溫父子,盛煜所說那些話聽著便令人心驚。麵前兩人各執一詞,他倉促間無從證實,隻能竭力分辨。

憑言辭信物來看,陸鳴確實可疑。

都督府是重兵守衛之地,太子殿下更是深得都督擁護之人,如今的涼城連隻多的蒼蠅都飛不進來,賊人哪有本事潛入都督府,盜走太子的令牌?若真如此,都督府早該命人四處緝拿盜匪,又怎會傳來一道隻扣押令牌的命令?

今夜的涼城風平浪靜,難道那賊人盜取令牌,就是為混出城門?

那實在大材小用!

更何況,他覺得眼前這男的不太像賊人。

身姿端穩、氣度威儀,講話極有條理,比跟在都督身邊的陸鳴要讓人矚目得多。也隻有得太子信重,曾在東宮京城歷練過的人,才能有這般氣度。是以,說太子將令牌親自交在他手裡,是極可信的。

而若他所言屬實,太子傳令定是為給都督助力。

他是章氏麾下的將士,自須效忠主將。

至於另一位……

守將作難地看向陸鳴。

他久負監門之責,目光銳利,城府卻有限。這般猶豫之間,曲折心@

他知道她真的脫困了。

有盛煜那種人守著,她定會安然回到京城,在錦繡繁華裡,安享尊榮。

他的心底忽然變得無比平靜。

在宮變事敗、囚於宮廷的那些日夜,他看著蠟燭淚盡,聽到更漏聲殘,在那座天底下最威儀、他自幼長大的宮中,獨自對著牆壁磨盡雄心,時而暴躁發狂得恨不得將那座宮廷撕為碎片,時而強抑痛苦,絕望無助到似被洪水吞沒。

在千裡逃亡、待在都督府時,他看著滿地的杯盤狼藉,獨自怔怔坐到天明。

榮華盡去,剩下的唯有滿地狼藉。

他無力扭轉,無力將碎片撿起後重新拚湊,於是放任自流,坦然而又頹喪地,在種種撕扯的情緒裡等待最後的那一刻。

而那一刻終究是來了。

周令淵望著漆黑的夜幕,身周的火光似乎也迅速黯淡。

萬籟俱寂時,他悄然綻出個笑容。

他生於京城裡萬物生輝的仲春,長於世間最尊貴榮華的宮城,到頭來,卻留在了北地寒冷徹骨的冬夜。所有的榮耀與失敗、偏執與孤憤、期盼與遺憾、歡喜與悲怒,都將埋葬於此,如同他失去的儲君之位一樣,如流水匆匆。

而他所珍愛的人,終還能幸存於世間。

願她們無恙。

周令淵的嘴唇似翕動了下,身體卻再難支撐,轟然從馬背摔落。

城門之下,馬嘶長鳴。

……

涼城外,夫妻倆換了玄鏡司備的馬,趁夜疾馳。

魏鸞靠在盛煜的胸膛,寬厚而溫暖。

眼前漆黑的夜幕,腦海裡卻不時浮起回頭時瞧見的那一幕,她無需多想都知道,行至窮途末路的表哥會如何收場。風刮在臉上如同刀刃,她側頭枕著盛煜的手臂,閉上眼時,淚珠悄然滾落。

盛煜似能察覺她的情緒,收緊懷抱,左手摸索過去,牢牢握住她的。

涼城內的都督府裡,此刻卻是另一番景象。

得知周令淵獨自悄然出府時,章孝溫便知道,他在住處酒醉糊塗的模樣盡是裝的。既有意隱瞞,將魏鸞帶出庭院,目的便已十分明了。往各處城門遞消息的近隨尚未歸來,章孝溫等不及,徑直派出數路人馬奔赴各處城門。

震怒之下,還發了射殺勿論的命令。

為免監門小將違令,被周令淵的太子身份迷惑,領頭的也選了頗有威信的老將,每路選派數十人馬,鐵了心要將吃裡扒外的周令淵和同謀置於死地。

如此鬧哄哄的折騰半晌,人馬調走後,都督府的防守不免露出空隙。

趙峻未料還有這般天賜良機,當即帶人潛入。

都督府的地圖是魏知非親自畫的,即使偶爾有翻修拆建之處,整個麵貌卻沒太大的改動。趙峻藏身於暗處,與玄鏡司的暗樁一道,分頭籠向章孝溫的住處。而屋捨之內,章孝溫急躁地來回踱步,怒氣未平。

數位猛將和兩三百精銳派出去,理應能將魏鸞奪回,除掉周令淵。

但坐等消息實在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