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尤其在這等遭人背叛、怒火攻心的時候。

他來回轉了半天,沒聽到外頭有任何佳音傳來,忍不住踢開門扇,徑直出了屋捨,欲親自騎馬出府,到城門各處瞧瞧。臨近子夜,烏雲層疊的夜幕黑沉沉地籠罩在北地,唯有院中甬道兩側燈火通明,僕從兵士皆提著顆心屏息而立,不敢再惹都督震怒。

章孝溫大步往外走,毫無防備。

一支冷箭便在此時破空而來,因夜風森冷刮過,章孝溫聽著動靜辨別方位時比尋常慢了稍許。泛著寒光的箭頭緊貼麵門擦過,章孝溫久經沙場,半輩子都走在槍林箭雨中,臉上不露半分慌亂,隻高聲喝道:“有刺客!”

洪亮的聲音傳透院子內外,亦掩蓋住周遭同時發出的數道破空之聲。

近處的將士圍攏來救,章孝溫亦舉刀格擋,撥開射向麵門的鐵箭。然而盛怒之下倉促應戰,背後門戶大開,加之趙峻放箭的時機和方位極為刁鑽,格擋時的兵戈交鳴聲蓋過背後疾勁破風的動靜,等章孝溫察覺時,鋒銳的箭頭已刺透穿在裡頭的護身軟甲,大半沒入身體。

示警聲在周遭響起,滿府的護衛撲向潛伏在暗處的刺客。

趙峻一擊得手,再不戀戰,哨鳴聲裡閃身疾退。

來途去路在入涼城前已經商議過,趙峻既是拿著性命行刺殺之事,帶進來的盡是玄鏡司精銳,曾無數次同歷生死,配合極為默契。此起彼伏的哨聲在都督府各處響起,或遠或近,彼此呼應。

都督府的得力將士多被派往城門,餘者追殺時比尋常稍顯散亂。而魏知非、夏氏和她倉促招來的玄鏡司暗樁仗著熟知涼城地形,各帶一路,彼此掩護撤退,如鳥獸四散,躲入涼城的大街小巷。

護衛都督府的將士怕被調虎離山,隻能示警,命旁人追殺。

章孝溫則被扶入寢處,召軍醫來救。

趙峻的弓.弩是玄鏡司一絕,勁道準頭幾乎出神入化,那鐵箭穿破護甲,沒入體內近乎三寸,傷在要害之處。箭上有細密的倒鉤,貿然拔除定會撕得皮開肉綻,令髒腑身體受損。而若慢慢取,上頭又明顯煨了劇毒,隻是軍醫趕來的這片刻之間,傷處的血已然黑紫。

章孝溫一生戎馬,即便曾叱吒疆場,鐵骨錚錚,碰上這等劇毒,精神頭也還是迅速瓦解。

等那毒箭被挖出來時,已然昏迷過去。

當初鏡台寺刺殺,盛煜正當盛年,中毒後也幾乎丟了半條命,將養許久才恢復。玄鏡司的毒自然不遜於章氏,章孝溫又已年近五十,哪裡扛得住?就算勉強吊住了性命,整個人亦時而昏睡時而稍醒,轟然倒在床榻。

肅州軍的主心骨也由此徹底斬斷。

哪怕仍有老將和對章氏忠心耿耿的舊屬撐著,哪怕章維迅速請了長兄回來主持大局,在太子身亡、主將重傷後,亦沒能耐力挽狂瀾。

消息迅速傳開,叛軍人心搖動。

鄭王與李慈、常元楷當即乘勝追殺,一鼓作氣收復城池,叛軍或退或降,士氣亦隨之迅速低落。朝廷的劍鋒步步逼近,十一月初,鄭王與常元楷在涼城外會師,安頓好魏鸞後投身沙場的盛煜亦在其中。

先前潛入涼城刺殺的玄鏡司眾人裡,有人當晚就死於章氏追殺的刀鋒,有人在當晚得以脫身卻被章氏挖出來除掉,亦有人得以甩開追兵,悄無聲息的藏身於涼城的民居之中。

魏知非和趙峻都是帶頭之人,潛入時首當其沖,撤退時則斷後誘敵,都受了重傷。

好在夏氏有手段,雖沒法照顧所有的兄弟,卻還是竭盡全力保住了數位。

朝廷所向披靡收復城池時,眾人悄然養傷。如今鄭王和常元楷兵臨城下,就差有人在涼城裡捅上一刀裡應外合,他們豈會坐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