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重華宮,建福宮可謂一派喜氣熱鬧。

沈徽聽著懷風不滿的抱怨,隻作一笑,繼續翻著手裏的書,吩咐他把東西賞下去。

於是容與就看著自己屋子裏堆放的珠寶玩器,茫然不知所措。

如今他是可以和十二司秉筆平起平坐的內侍官,早已有自己單獨的房間,日子過得算是愜意。

也許過不了多久,沈徽還會賞幾個小內侍來專門服侍他。再過幾年呢,是否也會像其他有身份的內侍那樣,收幾個幹兒子,在外頭置一個宅子,把這些金銀財物通通搬進去,甚至再買幾個年輕水靈的女孩兒,放在宅子裏當擺設?

就是看著也高興吧,那些過來人不是都這麼說的,這麼做的。

容與簡直有點不敢想象那畫麵,如果有一天,他變成了那個樣子,他還認不認得出自己。

因前世是醫科生,來到這個世界,知道了自己的遭際處境,第一時間就先診視了那個敏[gǎn]的地方。讓人絕望的是,他的生殖器官確鑿沒有了,絕望中唯一的慰藉,是還有一部分尚在,至少解手不用太喪失尊嚴,否則天長日久,總要在褲子裏墊上一些草紙,以防尿液滲漏出來。

不過換句話說,因為那處到底還健在,所以要想發生點什麼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所以有的內臣娶了老婆,也不見得就一定是擺設。

可畢竟他喜歡的是男人,從前是,現在依然是。

當然這一點似乎也不重要了,他從沒想過在這個世界裏尋找愛人,身心已是殘破,猶帶著前世的記憶,如果今生所有的遭遇都是為贖罪,為平行世界裏的親人掙一個圓滿幸福,那他願意承受,也可以甘之如飴。

這就是他目前還在努力活著,唯一的理由和意義。

腦子裏迷迷滂滂,他幾乎無意識地拿起一隻五彩山水鳳尾尊,官窯的釉厚如凝脂,瑩潤如玉光彩柔和,透著月光能看到粼粼如波的紋片。放下鳳尾尊,又拿起一顆龍眼大的夜明珠。下意識吹滅了燭火,夜明珠燦然的光芒照耀滿室生輝,恍若月華。

之後呢,他頹然地坐了下來,心中不辨悲喜。

自己隻是一個內侍,擁有這些東西有何意義?或者即便不是內侍,如同傳喜所說的位極人臣,占有這些物事又有什麼意義?

誠然它們都是世間至美,如同他更喜歡的古籍書畫一樣,可以令人沉迷,可相對於器物珍玩,人不過是時光悠悠裏的過客,也許除卻帝王,沒有人能夠真正擁有它們。

想到這裏,他忽然覺得有些釋然了,作為一個宦者,此生注定孑然一身,卻能有機會親眼看到巍峨輝煌的殿宇,氣勢磅礴的都城,曆經千載時光沉澱下來的極致藝術品,還有這個時代最為睿智的一群人。

那麼成為一個旁觀者,見證一個時代的榮耀與輝煌,也許是他穿越而來另一個不算太糟的意義。

輕輕的舒了一口氣,他慢慢點亮火折,再度燃起了蠟燭。

到了冬至這一日,盛宴開在乾清宮,皇室邀請了京師六十歲以上的老人齊聚,共賀四海承平,天下富裕。

因為賓客眾多,沈徽隻帶了懷風隨身伺候。容與得以有幾個時辰的清閑,坐在房裏,遠遠地也能聽見從乾清宮傳來的觥籌交錯聲,略凝一凝神,他垂眸,繼續專注地臨蘇子美的滄浪亭記。

屋外忽然有一陣喧嘩跑動聲,有人敲了敲窗欞,走出去看時,見重華宮侍女之一的芳汀站在門口,臉色幽暗中帶著隱秘的興奮,低聲道,“出事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