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勾得人心裏一痛,容與走到他身畔,單膝點地,輕緩地撫著他的背脊。

“容與……”沈徽轉過身,眉間落滿憂傷,容與伸開手臂將他整個人攬在懷中,讓他埋首在自己胸`前。

借著這一點點孱弱無力,沈徽再度低聲喚他,“容與。”

將他摟得更緊些,容與輕聲應和,“是,我在這裏,陪著皇上。”

半晌沈徽抬首,漸漸收斂住疲憊和軟弱,冷靜而遲緩的說,“為什麼我的父親、妻子、兒子都要和我作對,太子已經不小了,尚且還不明白我的憂慮,為了旁人,他們一個個的背棄我……容與,我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他唇邊有淡淡笑意,卻隻是徒然地顯示出一派蕭瑟蒼涼。

容與黯然,勉強扯出安撫的笑意,“殿下隻是逞一時意氣,他還年輕,很多事情並沒想明白利害。我再去勸解,你也不必太過傷心。殿下一貫宅心仁厚,對旁人都能充滿善意,對自己的父親更不會有意忤逆。”

“我知道,否則我也容他不得。”沈徽神色恢複如常,眼中再度泛起寒光,“可你不會不懂,我當年有多恨那些,僅僅因為我非長子就反對我的人。這個柴衝之女,斷不能留在宮裏。”

容與沉默片刻,試探著問,“你決定了麼?我以為可以再緩緩,太子如今剛嚐到兩情相悅的滋味。此刻強行分開他們,隻會讓太子悲痛之餘對你產生怨恨,徒傷父子情分。”

“父子情分?”沈徽挑眉冷笑,好似聽到個天大的笑話,“你從升平朝看到現在,看到天家有什麼親情可言?我早說過,父子兄弟,都是騙人的,我不在乎。”

他咬牙,思忖著吩咐道,“你去勸他罷,若能悔改,或許我還會留那絳雪一命。但他別指望能納她,就是收為侍妾都不可能!皇帝身邊不能有這樣一個禍患。”

容與頜首領命,欲起身告退。驀地發覺衣角被沈徽牽住,他凝目良久,才緩緩道,“幸而我身邊,還有你。”

皇帝下了禁足令,報本宮裏格外安靜,連空氣中都流淌著壓抑的驚慌恐懼,宮人們看見提督太監前來,都不約而同露出一絲企盼,這樣寄托眾人希冀的感覺,直讓容與雙肩一沉,步伐不自覺凝重起來。

他沒有十足把握能說服太子,沈憲性情仁柔,卻自有一股剛硬的倔強,何況此刻兩情相悅、情根深種,正值中二年紀的少年呐,如何能硬生生斬斷情結?

尤其是當他看到這樣一副畫麵,寢殿中,太子垂首坐在榻邊,身旁站著一襲絳紅色衣衫的俏麗少女,她伸著雙臂將太子環抱住,以手輕撫著他的發髻,一下一下,極盡溫柔憐惜,很像一個母親在疼惜自己的孩子,給予他的,當是無盡綿長寬廣的愛意。

他們專注於彼此的悲傷情緒,渾然未察覺有外人到來。容與隻好輕輕咳了一下,出聲示意。

這隻是一聲輕柔而不帶有任何威脅性的提示,卻讓這對相擁的情侶為之一顫。

沈憲抬起眼,滿臉驚懼,飛速將絳雪攬在身後,顫聲問,“廠臣,你是,是來帶走絳雪的麼?”

他對自己何嚐有過這等防範!容與苦笑,回答不是,“殿下請放心,臣隻是來看看您。”

沈憲神情一鬆,略微放開絳雪,卻仍是將她掩在身後,“你是來替父皇做說客,勸孤放棄絳雪?如果是這樣,那便不用說了。孤決計不會另娶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