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實質性傷害,不過是驚嚇過度引發昏厥,太醫問診後開些安神的方子便去了。

沈憲擔憂暫緩,眸中的慍怒卻是越來越盛,容與一直留心看他,猜他下一刻就要衝到暖閣和沈徽對質。於是在他霍然起身時,便自身後抱住了他。

“殿下冷靜,您此刻去找皇上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容與以溫和的語氣輕聲安撫,“絳雪醒來的時候,一定最想看到殿下,請殿下在這兒陪著她,餘下的事,不妨交給臣來處理。”

沈憲胸膛劇烈起伏,身上的怒火蒸騰翻湧,簡直快要燃燒周遭一切,怎奈容與將他緊緊鎖住,他全力掙脫仍是無法逃出,過了半日,才在容與環抱下,自己一點點平靜下來。

“廠臣,父皇怎能這樣對待我?我竟以為……”沈憲側頭看他,眼神漸生哀傷,“為什麼他不能理解?因為他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人罷。”

見他恢複理智,容與慢慢鬆開手臂,這話聽得人心裏泛酸,隻是他一時也分不清,究竟是為沈徽和自己那段不為世人接受的情感難過,還是為這對天家父子不能理解彼此而抱憾。

但此時此刻,容與提醒自己不必去糾纏這個問題。

他聽得沈憲長長一歎,“父皇沒有喜歡過母後。我知道的,他們兩個人,總是裝成一副很和睦的樣子,裝給外頭人看,裝給宮裏人看,裝給自己的孩子看。久而久之,裝得也像那麼回事了,說不定連自己都信以為真。可我知道,他們根本就不喜歡對方,那種別扭的貌合神離其實不難看出來。所以母後最後要離開他,我也覺得,應該如此。”

他緩緩說著,幾乎一字一頓,“我那時七歲了,就像如今二哥兒那麼大,我什麼都知道。隻是一想到這就是皇帝的生活,就覺得實在無趣透了。身邊連個能講真心話的人都沒有,明明是最近親的,也要互相藏著心眼,成日提防著彼此。直到後來我喜歡上彈琴,遇到同樣有靈氣有領悟力的絳雪,我們對每一支曲子的感悟都那麼合拍,她甚至帶我領略了從前沒有感受過的各種美好,各色各樣的……我們有說不完的關於音律方麵的話……那時候我真高興,打那兒以後再聽別人彈琴吹笛便都沒了感覺,於是我就知道,我此生惟願有她相伴,才能有找到真正的快活。”

沈憲轉身,深深凝視容與,“你明白麼?廠臣,我總覺得你應該會懂。父皇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依賴你的,那種依賴,和我對絳雪其實沒有什麼分別。”

“你和父皇在一起的默契是旁人無法取代的,你知道他每一個喜好和習慣,每一個厭惡和反感,他一個眼神,你就知道他想要說什麼做什麼。同樣的,他也理解你,他早已不把你當成一個內臣看待,大約是一個知己,一個不能舍棄的朋友,甚至可能還有……陪伴之人的意思罷。我曾經天真的以為,他應該因為你,而懂得我的情感。”

“結果還是我錯了,什麼都敵不過皇位,敵不過天家尊嚴,當然還有,權利。”他淒楚地笑了笑,轉頭看著他心愛的人,許久過去沒有再說話。

“廢物!簡直就是一群廢物!”一聲清脆斷喝,打破了此刻房中的寧靜。

回首望去,瑞王沈宇昂然站在門邊,他一身朱紅親王常服,頭戴翼善冠,若不是麵沉如水,眼神鋒芒畢現,也定能突顯出唇紅齒白,粉琢玉砌的俊美可愛。

“哥哥怎麼這般無能?為這樣一個微賤之人,屢屢違抗父皇,竟連太子之位都能放棄!她算是什麼東西,也配咱們屈尊降貴犧牲自己?可見你真是個無可救藥之人。”他揚起臉,輕蔑望著太子的背影,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