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毫無預兆地,在每個寂靜的夜晚,逃出我曾緊緊鎖上的門。
曾經,那是多麼淡薄的存在,到如今,卻隨著時間的風化日漸鮮明的起來。這算是一種諷刺麼?諷刺我們所謂的忘卻是那樣的無力與淺薄。
“喂,你是在怪我嗎?”怪我在那個時候,沒有阻止早已知曉的一切。如果我可以,勇敢一點,再勇敢一點,那麼你就會是第二個誌波海燕了吧。
一直到現在,還會對我笑吧。
風,吹過,又停下。
帶著淡淡的花香,飄搖在夜幕沉沉之下。
回憶,是會呼吸的痛。
帶著鮮活的生命力,一點一點侵蝕你的意誌。越是反抗,隻會更被它牢牢地套上枷鎖,束縛在一片狹小的空間之內。
“我好像……有點想你了。”我喃喃自語,忽又感到自己的所想所思是多麼的匪夷,“呐,你一定會笑話我的吧,兩百年來都沒有想起過你的我。”
***
朽木家的墓地。
踏進這裏的一刹那,森冷的氣息險些將我逼退。
這裏是朽木家族的人,才能葬入的墓地。
這個龐大的家族,支係繁複,站在山頭放眼望去,一座座石碑鱗次櫛比地排列著,仿佛有著訴不盡的憂傷與悵惘。
這裏的每個人,都是孤單的吧。
與之作伴的,是同樣孤單的靈魂,所以才會傳來一陣一陣的歎息。
我懷抱著一大把野雛菊,踏著淺草,靜靜走過一排排石碑。
很多人,喜歡用雛菊來象征愛情。
回憶裏的愛情,比等待中的愛情,更令人痛苦。
無法訴說的愛情,比可以告白的愛情,來得更殷切。
醒悟得太遲的愛情,比永遠無法相見的愛情,更令人悲傷。
雛菊的花語中,總是滿滿地承載著無法想象的絕望與哀愁。輕輕地,如同春後雨露灑過心澗,帶起一陣漣漪,漣漪中泛著無法訴說的刺痛。
然而,我卻更偏愛她的另一種花語。
永遠的快樂。
離別——帶著永遠的快樂。
尋到那人的墓碑並沒有花去太長的時間。
椎名十七夜,真央的校長,第一次翻閱學生的檔案,竟是為了尋找一個人的名字。
泛黃的紙張擦過我蒼白的指間,一瞬間,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但我知道,熟悉的不是紙,而是記錄在紙上的人。
可笑的是,我竟還要通過這張隨時可以被替代的紙,才能了解關於他最簡單的一切。
腳步,停在那墓碑海的萬分之一前。
躬身,將雛菊靠在那冰冷的石板之側。
隻是一眨眼,四周都溫暖了起來。這裏變成了最醒目的部分,因為那怒放的雛菊正在向天昭示著它的生機盎然。
“你好。”我望著碑上刻字,微微一笑,“你好,我是椎名十七夜。朽木君,沒有忘了我吧。”
有許多人,他們走在極其相似的軌道上,卻偏偏擦肩而過。
有許多人,他們最初的目的地驚人的契合,相遇了,停留了,卻又在時間的沙漏中漸行漸遠。
有許多人,他們從未聚集在同一個焦點,可他們卻保持著最恰當的距離,互相扶持著向永恒邁進。
但我們卻不屬於任何一類。
我們的時間,停止在了那一天,不再前進。
你抵著分針,我掐住秒針。
可是時針,卻在飛速轉動。
你沒有留住光陰,卻留住了十七。
有一個十七,從那一刻被分離開去,留在屬於你的那一點上,再也沒有移動過。
所以我不會記得你,記得你的是另一個十七。
所以我不會懷念你,另一個十七從未與你分別。
所以我才來見你,因為現在,我想要回那個十七,那個不可以被遺忘的,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