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曾家明沒有想太多。他那時剛剛從師範大學畢業,分配到這個三流中學來當教師,他沒什麼經驗。他隻是覺得,任何人都有權對文學發生興趣,阡陌雖然完全沒有這方麵的常識,不過隻要他願意學,好好的引導就一定會有收獲。
林花謝了春紅。轉眼就來到夏天。
阡陌現在已經有點基本語文常識了,不會再以為王爾德是個中國人,或在考卷上回答:“紅樓夢是中國古代著名的言情小說。”
曾家明覺得很高興,又欣慰又高興。他那時滿腦子思維還是教書先生式的,以為在他的幫助下落後學生開始了進步。這時他的家裏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女朋友,那女孩子和他一樣,也是個中學教師,教音樂的。到後來曾家明已經不記得那女孩兒的名字了,隻記得那是個高挑白淨的女孩子,樣子雖說不上有多漂亮,可是有一把天使一樣的嗓音。
阡陌覺得曾家明有些變了。他在走路的時候會輕輕哼兩聲歌,一個人坐在辦公室的時候看上去有點呆呆的,嘴角含著一個微笑,他現在一下課就立刻收拾東西離開,不會再坐在辦公室裏磨磨蹭蹭的看報紙,或耐心地給阡陌補習語文。阡陌覺得很奇怪。有一次他跟著家明走了一路,最後走到一間戲院門口,遠遠的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年輕女人在朝家明揮手。
接下來的中期考試裏,阡陌的語文交了白卷。
放了學以後,曾家明把阡陌留在教室裏。
“你為什麼要交白卷?”他問。
阡陌轉過頭,盯著窗外,遠遠的傳來蟬鳴,還有同學們在操場上嘻哈打笑的聲音。教室裏好靜。
“你是不是不會做?”
阡陌不說話。
“如果不會做,那我現在教你做好了。”家明忍耐著說。
阡陌還是看著窗外,就好象沒有聽到家明在說話。但是他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痛。他也在忍耐著什麼。
“把筆拿起來。”家明提高了聲音,命令式的說。
這時阡陌回過頭來。他看了家明一眼。非常傲慢的,挖苦的一眼。
“她一點都不漂亮。”他開口說。
“什麼?”家明一愣。
“那個醜女人有什麼好,曾老師?”阡陌用一種很奇怪的口氣說。曾老師這三個字裏,有說不出的輕褻無禮。
家明突然過來,突然什麼也說不出來。有一種壓力,空氣中有一種無形的壓力讓他心跳加速,手足無措,思維停頓。那是一種古怪的不祥的預感,他覺得這其中包含著某種他意料之外的,違反常倫的墮落可怕的東西。但在那一刻他仍然不敢確認,甚至不敢麵對。
過了好久,也許是過了好久,家明微弱的發出困惑的聲音:“你,說什麼?”
這時他看見他的學生邪惡的笑了一下,至少在曾家明的印像裏那是一個多麼邪惡的笑容。他看到男孩突然站了起來,屈膝跪到課桌上,那時他還不明白他想要做什麼。阡陌的臉不知怎麼的就在他的視野裏放大起來,越來越接近,越來越模糊,以至於最後他隻看得見那一對又黑又亮的眼睛,那眼睛裏有一種奇異的光在閃爍,有那麼片刻的時間他幾乎要以為那是陽光,他從來沒有那麼近地看過阡陌的眼睛,就好象吸收了陽光的黑色的寶石,長長的睫毛像花瓣一樣在它的周圍卷起,在那背後一定隱藏著什麼秘密,他卻不想知道,他害怕知道,然後,陽光消失了,眼睛閉起來了,有一種柔軟潮潤的東西火熱地覆蓋了他的嘴唇,開始有一點顫唞,緊接著越來越熱烈,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直到如癡如狂的吻讓他差點窒息,胸口一陣疼痛才讓他突然地清醒過來。⑥思⑥兔⑥網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