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段(3 / 3)

他就那麼淡淡地說,我隻覺得有一陣微微的寒意掠過.

“後來,你是怎麼得知家明患病的?”

“大學畢業以後,我暫時沒有找到工作,成天就在街上遊蕩。不可否認,我希望能偶然碰到家明,這樣我就可以和他說說話,看看他過得好不好。我答應過他不再去找他的了。”

“可是,那天卻讓我在街上遇見了家明的姐姐和妹妹。我忍不住上前和她們打招呼,想打聽一下家明的近況。她們看到我就像看到仇人一樣,隻差點沒在街上打我。從她們七嘴八舌罵我的話裏,我大概聽出家明患了病,好象還是HIV呈陽性反應。我不相信,我像瘋了一樣跑去找家明,但是他已經搬家了,他不住那個垃圾站旁了。這一次他真的消失了。”

那一陣子阡陌幾乎跑遍了這個城市裏所有的醫院,但都沒有聽說有曾家明這個病人。後來他聽人說市醫科大學附屬醫院成立了一個愛滋病中心,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他找到那裏,在那裏,他認識了許安平大夫,家明的主診醫生。

那時家明已經就要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了。他看著他在懷中一天天的不成人形。當人來到某種無可回轉的境地,死亡竟會成為最大的慈悲.活著不過是生受屠戮。有好幾次搶救後,他看著虛弱的,帶著呼吸器的家明,他幾乎想要伸手去關掉氧氣。如果能讓家明就這樣平靜的死去。他把手放在家明的氧氣麵罩上,隻要撥掉它……多麼容易,家明就再也不用受苦了……可是他做不到。他把臉埋在家明的枕頭邊,無聲的痛哭。他恨自己那麼自私,要他去親手結束家明的生命,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如果那一刻有魔鬼,他真的願意出賣靈魂。如果可以,讓一切痛苦歸於平靜。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他聽到許醫生宣布家明最後的時刻,他還是哭了。

家明已經和他告過別了.在那個陰暗的黃昏,在那破舊的樓上,他一遍一遍的聽著自己的葬歌,這時他去了,竟然在無意中送了他最後一程。是他毀了他一生,而到最後,他還是原諒了他。如果他要報複,他本可以做到,可是他卻推開了他。站在破舊的窗台前,窗外是越來越濃的暮色,他最後看到的背影,家明就是這樣無聲的和他說著再見。在那一刻家明的靈魂出竅,隨著那麼宏大而悲哀的音樂騰起,俯瞰著這籠罩著煙塵的城市,俯瞰著自己了無蹤跡的一生,這也是他最後的意識,他好象還飄蕩在那城市灰蒙蒙的上空,越飛越高,漸漸的光和聲音都遠去,世界縮小得不過像一顆水珠,水珠滴下,死亡像月光下的潮汐,一波一波,溫柔湧起。

在那一刻阡陌聽到音樂,遙遠的,很悲傷的,他靜了一靜,消失了。

他以為是幻聽。

家明去世以後,阡陌開了一間小小的酒吧。但酒吧生意慘淡。

許安平天天去酒吧找他,他不是不知道。但越是接近他越是退縮,熱情讓他感到害怕,他現在已經無法承受哪怕絲毫的感情。家明之後,愛已是彼岸的玫瑰。

於是他認真的考慮了父親從前提出的到國外繼續讀書的提議。他同意了。

羅馬是一個很喧嚷很嘈雜的地方,肥胖的意大利佬拚命的大聲講話,大口喝酒,到處都是漂亮的舊教堂,到處都是亂糟糟的摩托車,也曾有人追在他的身後喊“貝拉貝拉。”他到一間意大利餐館做小時工,不是因為經濟問題,而是想盡快學習語言。由於語言不通,一開始鬧了不少笑話。他在那間餐館裏學會了做意大利粉,學會了用意大利粗話罵人,學會了和大屁股的女人調笑。

一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