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恭仁依舊看著溫青梧,“實在是才人的聰慧通透,作為女子竟能看出這般多。”
“侍奉大家身旁在,自然要多聽多學。”溫青梧溫和道。
“可是老臣不記得,自陛下繼位以來,關內道和河南道有發生過洪災。”楊恭仁說道,目光認真地看著溫青梧,帶著質疑,“才人又是哪裏學到了災情情形及治理呢?”
沒有發生過洪災,更不說治理了。沒有治理過,就算是陛下跟她講,也講不出個所以然。而她今日所說的,就是他,怕知道的也不比她多。
哪裏學到的。如今天周初年正直盛世,天下太平又無戰亂,對於各地民生治理貞德帝是極其看重的,饑荒蝗災幾乎沒有,旱災有過兩次,洪澇也就有過小的一兩次,還不是在關內。這樣地方,當然什麼都看不到學不到。
但她前生幾十年,卻不是在這樣的繁華都市中度過的。常年戰亂割據的江山裏,是滿目瘡痍。年年有災,橫屍遍地,餓殍滿湖。她也不想看到不想學,卻不得不看,不得不學。
溫青梧看著楊恭仁,臉色不變,帶著恰到好處的詫異,“雖然堇則沒有見過,但在大家身邊多學一些東西總是有用的。至於洪澇,洛陽的書房裏頭,鎬京城的集賢苑,不知收錄了多少前朝各代的治理情況,看也能看一些的。”
楊恭仁看著溫青梧,麵色無常的她看起來溫和又姣好,跟她母親足有七分相像。但她身上那份從容和隱藏很深的,卻又讓人難以忽視的淩厲,是她母親沒有的。
“也是,看來是老臣多慮了,才人侍奉在大家身邊,自然要學多一些常人所沒有學到的。”楊恭仁說道,衝著溫青梧彎了彎脊背。
溫青梧寬和地笑道,“無礙,堂舅是長輩,自然應該提點晚輩一二。”她的態度比楊恭仁還恭敬。
這一打岔便轉開了話題,李柯打斷兩人的話,徑直問道,“方才你說這些人不是流民,若不是流民那又是誰?”他將繞開的話題又拉了回來,看著溫青梧問道。
溫青梧回頭看向李柯,“若是我沒猜錯,這些人”她說著聲音戛然而止。停住了話轉頭看向楊恭仁。她前生亂世苟活了許久,自認為所見所聞比李柯這個養尊處優長大的皇子更多,看得也更深。
但楊恭仁卻不一定。他經曆了兩朝,走的路比自己還長,見的也不會比自己少。不可能她都看出來的,楊恭仁沒看出來。
“都督以為,這些人真是流民嗎?”溫青梧問道。
楊恭仁心中一跳,臉色卻是未變,“不然才人以為呢?”他放在腹前的手交叉握著,手指不動聲色地捏緊了手裏的扳指。
溫青梧垂眉避開了楊恭仁的目光,卻眼尖地看見他枯瘦的手背冒起來的青筋,和那捏緊扳指的手指頭,心中明朗起來。
麵前這個堂舅,果然看出了什麼來。隻是因為什麼原因沒有說出來罷了。因為什麼原因呢?溫青梧看向楊恭仁,他還瞧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