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洛陽城中的水太深,雖然人能走,那也是及了腳踝的。
下了藤椅,站在馬車車轅上,還能看到滿目瘡痍的洛陽內城。被洪水毀壞的民屋,無處可歸的百姓。
縱然洛陽城如此,已經算是很好的了。關中傳來消息,陝州黃河泛濫,河北縣城池被毀,災民遍野。洪水又波及臨近的州道。
來時明明禁軍開道,洛陽城的道路上跪滿了平民百姓迎接帝王的到來。那時候日光明媚,她還對這一切都陌生極了。
如今離去,這座充滿繁華的城池卻隻剩荒涼。
溫青梧回頭,看向身後那座宮城。在霧蒙蒙的景象中愈發莊嚴而巍峨。宛若立在這裏的一位百年老人,看遍了世間滄桑之後依舊巋然不動。
她突然覺得就像是一場夢。洛陽的繁華,東圃園滿園的花田,盛滿日光的小破樓,花田裏的那條小河,光著的腳丫和插進小河的魚叉,醉人的翠濤誘人的魚香味,仙雲居裏滿園的杏子樹,北山上的桃花和佛陀寺,三月正正好的朱瑾,和……他送得那朵大紅芍藥。
這一切,真的就像是過眼雲煙,一場令人歡愉的美夢。
今日一別離,不知何年何月再故地重遊。
方才為何會想到他?溫青梧被自己混亂的思緒中冒出的念頭弄得一怔。
溫青梧也不知自己為何突然就想到了司沐。毫無征兆的就想到了。
她晃了晃頭,將腦子裏頭的念頭揮去。鑽進了馬車之中,車軲轆聲緩緩響起。洪水剛退道路還很泥濘,馬車顛簸搖搖晃晃。哪怕是浩浩蕩蕩的皇家隊伍也是備顯疲態。
前方有禁軍開道,輪到溫青梧的馬車走時,本就凹凸的道路早被前麵的馬車壓出了一道道轍痕。
因為馬車顛簸,輪子凹陷進泥濘,馬蹄也凹陷進去。拉車的馬仰著脖子發出慘痛的嘶鳴,任憑趕車的宦官揮鞭抽打,依然拔不出深陷泥淖,一次次挺身向前,又一次次退回原地。
溫青梧坐在馬車之中,扶著車壁隨著馬車一起顛簸。
過了許久,才總算是從泥濘中脫身而出。
偌大的隊伍整齊有序又些許狼狽地踉踉蹌蹌出了城。
隊伍停下,留吉從外頭撩開簾子道,“是洛陽的官員來送一程。”
末了,又加了一句,“是送吳王殿下的。”
溫青梧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留吉便放下簾子坐回了車轅。
洛陽官員是外朝為政者,跟後宮裏頭的人自然沒什麼交集。就是來送也送的是李柯罷了。
溫青梧本在馬車之中安靜地等著車行,過了片刻卻聽到了外頭響起了聲音。
留吉又一次撩開了簾子,“主子,洛陽都督楊大人求見。”
溫青梧有些意外,而後很快收起臉上的神色,朝著留吉點了點頭。留吉這才側身讓過,將車簾撩起。
站在車邊的楊恭仁便出現在了溫青梧的視野之中。他坐在一匹大馬上,身上穿著平日的常服,腳邊濺有些許泥濘,看到溫青梧,朝著她抱著手禮了禮。
溫青梧也抬起手坐在椅子上回了一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