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普通的葬禮流程不同,老先生的葬禮完全是西式的,葬禮上還有唱詩班和鋼琴師演奏。這種排場一般人可享受不到,足見老先生的地位和榮譽有多高。
我身著一身黑色的西裝。黑色的西裝,黑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褲,黑色的皮鞋。唯一不是黑色的,可能就隻有我胸前深藍色的領帶,以及我的內褲了。
楊姐身穿一身灰黑色的禮服,緊身的黑色禮服很保守,露肉也非常少。上半部分幾乎將整個上半身都包裹了起來,一直包到脖子。肩膀和手臂也被修長緊身的黑色衣服所包裹。隻露出一截白色的手腕。
雖然露得很少很少,可是因為是緊身的關係,卻把她豐滿的上圍以及纖細的腰肢給凸顯得華麗無比。即使外麵撐著一件外套,但是仍然掩蓋不住楊姐風姿綽約的體態。
禮服的下擺緊緊抱住臀部和大腿,一直到膝蓋部分,有點像一步裙的樣子。和灰黑色禮服相對比的是,楊姐兩條修長雪白的小腿。
可能是為了照顧我的身高,也可能是為了低調。楊姐沒有如往常那樣,穿著迷人的紅底高跟鞋,而是穿著一雙平底的黑色皮鞋。
因為工作分工的關係,我其實很少跟楊姐接觸。因為有傷悲賜予的無憂無慮的生活,所以我的工作總是能夠完美地完成,而且往往得到的報酬要比預先說好的要多。既然錢都到手了,楊姐也很少管我的工作方式。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散養。
所以,楊姐在我的印象裏,並不是很熟悉。再加上她是我的老板,我也就不敢對她的事情過多地追問。
在我的印象裏,楊姐就像是一個知性的大姐姐一樣。雖然已經三十幾歲的年紀了,但是遲遲沒有結婚。盡管她天姿國色,有時候也能風情萬種。可是就是感覺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配得上她。
楊姐很高,目測至少一米七五以上,模特般的身材。如果穿上高跟鞋,再加上她成熟的氣質,一米八等高度,有著兩米的氣場。我也隻有一米八不到的身高。即使楊姐不穿高跟鞋,也能跟我肩並肩。然而她的氣場實在是強太多了。站在她的身邊,我就像是個小娃娃似的。
因為我對這個老先生並不熟,隻是在書上見過,所以我對他的感情並不深。但是楊姐卻不一樣。楊姐可以說是他的徒孫,而這個快要100的老先生,特別寵愛楊姐。楊姐在老先生的麵前,也特別地聽話懂事。兩人的感情,就像是親爺爺和親孫女一般。
我這是第一次看見,平時成熟穩重、談笑風生的楊姐,竟然會落下淚來。
因為我們的關係和老先生十分疏遠,最多也隻能算是學術上的後輩。所以我們在葬禮上並沒有多高的地位,流程上也隻是稍稍走了一個過場而已。
最後,家人帶著老先生的屍體,跟著送葬的隊伍走了。
原本我是打算和楊姐一起回心理谘詢中心的。可是就在我要去取車的時候,我卻被人叫住了。叫住我的人,身穿一身黑白色的長袍,是神父專用的那種衣服。
“你好。”那個神父模樣的人主動叫住了我。但是我並不認識他,也不認識任何神職人員。他叫住我是為了什麼?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這個神父取下掛在胸口的銀色十字架,在我的手上晃了一下。
頓時!我感覺到蛇骨戒發出一股劇烈的灼熱感!
我瞬間縮回了手。神父也像是得到了證實一樣,重新打量了我。
楊姐看到這一幕,知道其中有些門道。於是,聰明的楊姐找了個理由,自己走開了。隻留下了我和神父。
神父麵露微笑。他的微笑,和我在死亡許願室你見到的那些冷笑、奸笑不同,他的微笑中,充滿了溫暖,或者說,充滿了慈愛的氣息,給人一種非常和睦的親切感。
神父自我介紹道:“我姓白。你叫我白神父就可以了。或者,你也可以學別人那樣,叫我老白也行。”
我看著眼前這個自稱是白神父的男子。雖然他自稱老白,但是他非常年輕。我敢打賭,他最多也就30歲了,可能連28都沒有,隻能算是個壯年的小夥子。但是,他的打扮卻非常地成熟穩重,甚至有些老陳過頭了。連發型也是那種油光岑亮的大背頭。我的記憶裏,這種大背頭一般都是45歲以上的人才會留的頭發。這也讓他從30歲以下,一躍成為35歲以上的中年人的樣子。
但是,這種老氣的打扮並沒有減弱他的帥氣,反倒是增加了他的成熟穩重的感覺。他看上去就給人一種非常值得信任的感覺。
他的外貌很中規中矩,臉型介於鴨蛋臉和國字臉之間,並不是影視上流行的那種帥哥的臉龐。相反,他的臉龐有點像那種80年代流行的臉型。雖然不夠俊俏,但是卻顯得非常端正!再加上濃眉大眼,麵部也打理得很幹淨,總的來說,就是給人非常值得信任的感覺。
“我還是叫你白神父吧。”麵對著這個和我差不多年歲的年輕人,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叫他“老白”。
白神父很自來熟地說道:“我的朋友,你的手指上,戴著象征邪惡的物件。”
回想起剛才,他用十字架罩在蛇骨戒上的時候,蛇骨戒發出了灼熱的感覺。看來這並不是偶然。這個家夥也一定知道些什麼。
對於白神父,我還是有一些戒備的。於是說道:“我不知道你是誰,同時也不希望你打擾我的生活。”說完,我轉身就要離開。
沒想到白神父竟然非常厚顏無恥地拉住我說道:“既然來了,喝杯水再走吧。”
於是,我就這樣,就被白神父拉進了他的辦公室。
白神父的辦公室很整潔,我甚至覺得整潔得有些過分了。整個屋子,構造和布置非常地簡單。正房間,四四方方,一窗、一門再無其他。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個桌子,桌子後自然有一把椅子。桌子的左右兩側,都是書架和櫥窗。書架上擺著各種書籍和資料,都是有關神學的。而櫥窗裏,都是一些教堂通常用到的東西。灰色的地板,就是那種非常廉價的人造地磚。灰色的前麵,就和學生教室裏的顏色差不多,給人一種很肅穆單調的感覺。雪白的天花板,幹幹淨淨。整個房間,除了天花板上的風扇,牆角的日光燈,桌上的電腦,再無其他用電設備,甚至連空調都沒有。
相比我們心理谘詢室的豪華,這裏簡直能用簡陋來形容。
想我們心理谘詢室裏,三排裝飾用的泛光燈,可以調節亮度的照明燈,光是這些,每個月就不少電費。同時,為了營造一種私密的氣氛,我們在診療室或者會客的辦公室裏,都是不開窗的。不開窗,但是同時也要保證空氣清新。於是,就有了排風用的靜音風扇,過濾空氣和風塵的空氣淨化器。以及工作時間全時段開啟的空調。這樣一來,一個月的電費又是不少。
隨後,還有各種其他設備。諸如紅酒櫃。因為是在辦公室,並不是專門的酒窖。所以紅酒沒有辦法控製在一個合適的溫度。這就需要一個紅酒櫃來保證紅酒的品質。紅酒櫃和空調不同。空調是有人的時候才開,而紅酒櫃是不管有沒有人,全天候24小時開啟的。與之配套的,自然製冰機是不少的。全自動的製冰機,每天上班定時開啟,每天下班自動清洗關機。其能耗遠遠超過冰箱等一般家電。隨後是咖啡機、冰箱等這種常用家電,就不必多說了。
我不屑地撇了撇嘴:“你這裏簡直很原始社會一樣。”
沒想到,麵對我的挑釁,白神父竟然一點都不動怒,而是很隨和地說道:“簡單,就是最幸福的。有的時候,生活中裝著太多的東西,會讓你的生活變得沉重無比。不妨試試放下負擔,輕裝而行,你會覺得生活很快樂的。”
“輕裝而行?”我不屑地冷哼一聲。天熱了,就要開空調。我寧願窩在空調間裏看著窗外那些汗流浹背的人,也不會輕裝而行的。口渴了,就要喝水。要養生,我有各種茶葉、花果、藥材。要情調,我有各種紅酒、雞尾酒、軟飲料。比起那些連買一罐可樂都要猶豫半天的窮人,我這樣的生活才算愜意。生活?生活是什麼?生活就是享受。雖然不求豪華別墅,但是至少我睡的床能讓我攤開手腳,自由自在。輕裝而行?那隻是窮人的自我安慰罷了。人沒有欲望,便是行屍走肉。而沒有辦法滿足欲望,那便是形同行屍走肉。
也許是看出了我的想法,白神父毫不介意,也不再繼續說這個話題。
我原本以為,他所說的留下來喝杯水,至少會給我泡一杯茶。沒想到這家夥真的隻是給我倒了一杯白開水而已!
我接過水杯,裏麵真的是什麼都沒有,就是一杯普普通通的水。或許連純淨水都不算,可能隻是一般的涼白開或是過濾水而已。
我喝了一口,卻覺得有些辣喉嚨。
“怎麼回事?”我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這水怎麼是辣的?”
白神父卻笑笑:“你已經病入膏肓了。如果你連這杯水都能喝出辣味來,說明你的體內已經被黑暗侵蝕得很深了。”
“別跟我玩這套,你這就是一般的江湖騙術罷了。”
白神父也不跟我多解釋什麼。正巧門口路過一個保潔的大媽,白神父就順便叫住了她:“來,張大媽,打掃得也累了吧?喝杯水休息一下吧。”說著,白神父也給那個大媽倒了一杯水。用的就是我剛剛喝過的杯子,因為我剛才喝得有些辣喉嚨,所以還有四分之三沒有喝完。此時白神父隻是往裏續了一點而已。
“謝謝白神父啊,你對人永遠是那麼溫柔。”大媽滿臉笑意地接過杯子,一口喝幹。
白神父笑著問道:“什麼味道?”
“恩,就是一般白開水的味道,還略微有些甜呢~”大媽笑了,笑得很淳樸,“不跟你嘮嗑了,我還要去打掃教堂呢,先走了哈~”說完,大媽就離開了。
白神父把杯子遞還給我,說道:“一樣的杯子,一樣的水。你喝出來是辣的,而大媽喝出來卻是甜的。”
我不信邪,被子裏還有一點點沒有喝幹淨。於是我也不管什麼忌諱,直接把杯子裏最後的兩滴液體倒在了舌頭上。
當液體倒在舌頭上的同時,我能明顯的感覺到一股刺激。說是辣,也不算是辣,倒是微微有一天疼痛的感覺。
白神父笑著坐了下來,對我說道:“我這裏的水,都是經過祝福的聖水。心地善良的人,能從聖潔中感覺到微微的甜味。而心存邪惡的人,則會被這聖水灼燒。你感覺到的辣味,其實並不是辣味,而是疼痛。是聖水和你體內的黑暗力量相互抗擊所產生的感覺。其實,辣味並不是五味之一,辣味是屬於痛覺……”
“不用解釋了。”我打斷白神父說道,“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暗示著什麼,不如,有什麼話就直接說了吧。”
“其實,我並不是萬能的。”白神父謙虛地說道,“我隻知道你的身上有著很多的負麵的能量,但是我並不知道你的來曆。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倒是可以幫助你。”
“幫助我?”我冷笑一聲。雖然沒有回應他的話,但是我心裏很明白。你能讓死人複活麼?你能讓我擺脫傷悲的控製麼?你能滿足我對生活的需求嗎?你們這些神父的套路我見了多了。遇到困難,你們並不會去幫助別人解脫困難。而是告訴那些人,這些是神對你的考驗,你出生就是有罪的,你現在就是在贖罪。從心理學上的角度來說,事情本身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而降低是心理期望,心理期望降低了,與之相伴的不快就會降低,因為欲望降低了。
如果那些人,沒有熬過困難,那心理期望降低了,自然心理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也會降低。而那些熬過困難的成功人士,則會美其名曰,你完成了上帝對你的考驗。
我一直覺得,這就和古時候上街擺攤的套路是一樣的。一個回答,正反兩麵都能說得通。兩邊都吃得著。
而西方的這套理論,也美化得很好看。“如果上帝要你成功,是直接讓你成功,還是給你一個成功的機會?”這和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道理是一樣的。但是,如果你成功了,他們便會說,是你抓住了上帝給你的機會。如果你沒有成功,便會說是你沒有做好成功的準備。總之好的永遠是上帝的,而不好的永遠是你自己的。
相比之下,我倒是覺得,自負的這套理論和規則,反而更加符合常理。你想到得到什麼,就一定要付出什麼。並沒有等價交換這一說,你的付出一定會要比你得到的多。因為和你交易的人,沒有一個是慈善家,每個人都需要通過交易,來增加或滿足自己的欲望。
就好比你是一個老板,如果你花5000雇傭一個員工,那這個員工需要給你帶來多少的收益?至少要達到5001吧?如果花5000雇傭一個員工,而員工隻能帶來5000的收益,那老板就一分錢都不賺,那老板為什麼還要雇傭這個員工?所以,員工的付出和收益,一定是會比老板開出的工資要高的。這是不公平麼?不,這恰恰體現了公平。
又或者,有人開了一個超市,將貨物買進後賣出。如果買進是9元,那賣出會是9元嗎?絕對不可能。再怎麼說,賣出至少是10元,至少這個人開超市,做買賣,要有一定的賺頭才行的吧?難道說,他倒手就賺錢,這就是貪婪嗎?不,這就是生活所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這個人絕不可能9元買進,9元賣出。一分錢不賺。給別人提供便利的同時,把自己餓死。誰都不會幹這種傻事的。
那麼,說到這裏。其實自負的事情也是一樣的。他建造了這個死亡許願室,用9條人命,換取了剩下那個人的一個願望。雖說9換1,看似很不公平,但是這就和超市做買賣其實是一樣的。自負不是慈善家,他不可能做虧本買賣。他提供的隻是機會,至於願不願意來,那要看人的本性。凡是進入死亡許願室的人,都是帶著欲望的,也就是說,這些都是自願加入這個死亡遊戲的人。既然自己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也做好了拿自己生命做賭注的準備,那怎麼能怨別人呢?
比起神父那套和江湖術士沒有什麼差別的心理催眠和安慰的話術,我倒是覺得,自負的這種以物換物、以命換命的交易更加貼合實際。自負的做法,並沒有什麼不對的。
也許是從我的表情上讀出了抗拒的情緒,白神父再也沒有說什麼。而是突然地用手指點中我的額頭。
由於事出突然,我完全沒有預料到。一陣令人炫目的白光充斥了我的視野,我的整個人就像是靈魂出竅了一般,失去了意識!
等我醒來,我發現已經20分鍾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