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顧展澎最大的憂慮,還是那些傷害小安的人。看得出他們不是第一次來過,可要怎麼阻止他們的到來,還有,他們到底是誰?又或者是哪些鬼怪?隨著日子緩慢地一天天過,冷靜下來的顧展澎,終於能理智地看待周圍的環境。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沒有報紙,沒有電視,沒有訪客,甚至沒有日期……與外麵的世界完全沒有接觸的生活,如同是沒有背景的畫,天地之間,本來紛繁蕪雜的大千世界,隻剩他們孤伶伶的三個人。
隻是這次他沒有去探索答案,也許葉承安的古怪與孤僻,並不是全無解釋,也許一切不過是,自踏入這深深宅院開始,便開始的,一個謎……顧展澎自己也開始,糊塗起來。
葉承安沒有忽略顧展澎的沉默寡言,晚上的時候,縮在被子裏看晴朗的夜空,找了很久,也沒看見屬於自己的那顆星。耳邊響起他在篝火邊跟自己說的話:
“等你變成星星那天,一定要告訴我,哪顆是你,那樣,我才找得到你。小安,不管怎麼樣,都能找到你。”
其實不是不肯告訴你,是我自己也迷惑不解,那麼多那麼多難以解答的難題,要怎麼一件一件說給你聽?想到動情之處,葉承安仍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心髒,跳得癡狂的,那種義無反顧的,疼。他以為,顧展澎的轉變是上天贈送給他的禮物,讓他忘記兩人以前的一切,不管誰對誰錯,都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所以他隱瞞了,他們之間的好壞,和諧與衝突,愛和傷害。可這一切,對顧展澎來說,是否公平?本來睡眠就不多的葉承安,一夜一夜地失眠,他睜著的眼睛裏,是隻有晴朗夜空才能呈現的,顏色。
顧展澎跟著葉承安,第一次走上大屋後麵的山路。難得晴了幾天,今日一早就開始陰沉,厚厚地搭在半空,深的淺的,都是灰暗的雲層。 路是往山上走,經過一片針葉林,迎麵是葉家的私人墓地。他跟小安在山裏散步過很多次,但從不允許往這個方向走,原來他家祖墳在這頭。他們停在一座墓前,葉承安讓開身子,使顧展澎能清楚地看清墓碑上的文字:
“葉承安 之墓。”
“不是別人詛咒我,”葉承安平靜地說,“我在四年前,溺水死了。”
第十章 夢回
顧展澎仰麵摔倒在葉承安麵前的時候,四周並沒有什麼人,因為已經放學很久,大部分的同學都已經由私家車接走了。葉承安剛給家裏打完電話,唐叔說司機早就出門,讓他再等一會兒。雪化的時候很冷,冰冷的空氣打透不甚厚重的校服褲子,他連著打了三四個冷顫。而就在這時候,一個男人,很大聲地,摔倒在他麵前,而且摔得很不輕,半天也沒站起來。葉承安扭頭看著躺坐在地上的顧展澎,西裝領帶很斯文,頭發本來也抹得規矩,隻可惜這一摔,沒了風度。明顯地,他並沒有伸手幫忙的意思,卻又沒扭頭不管,隻那麼冷冷看著,好象觀賞動物園裏一隻摔倒的大象。
“同學,能不能拉我一把?”
腰怎麼也用不上力氣,顧展澎隻好求助於麵前這冷著麵孔的小孩兒。小孩兒沒說話,反倒轉過頭,不再搭理他了。現在的孩子素質真是差,起碼的同情心都沒有。顧展澎自己費了好大的勁,終於爬了起來,倚著旁邊的公用電話亭,舒緩腿上的酸疼。那男孩兒也沒躲避,還站在原地,似乎等車。顧展澎看了看表,看來放學好一段時間了,家裏還沒人來接。男孩背著大號的書包,兩隻手插在大衣兜裏,校服做得很漂亮,還配著體麵合身的黑色短大衣,勾勒著他修長勻稱的身材,領口別著精致的校牌,用英文寫著他的名字,“Archie , Ye”,顧展澎禁不住抬頭再去看他,站在路燈下,冷而不傲的麵容上,帶著跟年齡極不相符的,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