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好些了麼?”他的手插在褲兜裏,倚窗台站著。
“嗯。”
“我欠你一次道歉,”顧展澎說,“想找個沒人的時候跟你說。”
“還怕有人在丟臉?”葉承安說,“做錯什麼了,需要跟我道歉?”
“小安,你給的,我要不起。”一旦有了開始,話說得就不那麼困難,最疼的,是開始的瞬間,“有時候,感情是有先後的,不能隨心所欲,我對繼嵐的責任,讓我不能象你這麼率性灑脫。我,害怕你喜歡我,才會出口傷人,我沒替你考慮,也無法替你考慮,所以,辜負了你,對不起。”
葉承安轉移視線,看著淺綠色的天花板,被子底下的手攥緊再鬆開,再攥緊,又鬆開……
“你是醫生,一定知道為什麼醫院裏的牆壁改用顏色了吧?”他漸漸覺得心頭的疼痛減輕了,空氣可以進出肺葉,“顏色本身不能止疼,但人可以欺騙自己,騙自己是躺在大自然之中,享受陽光微風……幻想能減輕疼痛。也許,你能給我點幻想?讓我覺得活著也沒什麼大不了。”
顧展澎直視著那仿佛隻剩一雙黑眸的臉龐,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那麼孤傲不可一世,眼睛冷冷地,對什麼都不在乎;他盯著自己看的時候,目光不會轉移,仿佛能看到自己最深最深最深的,靈魂深初;明明想笑,卻低頭掩飾,眉目間已經含滿笑意;他開懷大笑,彎了的眼睛,雪白的牙齒,愉快上揚的嘴角……顧展澎可以清楚地與他確定,有些東西,並不是他的幻想,可短暫的安寧之後呢?但凡止疼的藥物,用多了都會上癮,治療的藥,有時也會致命。於是,他斬釘截鐵地,把兩人的心一起切斷:
“不能。恢複以後,好好珍惜自己,沒人對你能重要到,值得為他放棄自己的生命。”
葉承安拚命睜著眼睛,等待著視覺朦朧以後,將淺綠色的牆壁,幻想成大片大片的草坡……不疼,躺在陽光下,呼吸山間空氣,沒人打擾,無憂無慮,怎麼會疼?不疼,他反複說服自己,沒有心的人,是不會有心碎的感覺的。
清醒的時候,葉承安的視線裏總是有人,開始還以為自己一下成了宇宙的中心,慢慢地他明白,原來他們是怕自己再自殺。
“活不下去,你找死也沒人說你什麼,可既然沒死成,也得接受活下去的事實,這叫願賭服輸!”張頌揚本來削著水果,說到這裏,忽然停下,低著頭,一副可憐樣兒:“剛知道的時候,嚇死了。葉承安,沒有你的生活,我沒計劃過,所以,就當救濟我,也請好好活著吧!”
默默接過張頌揚削的梨,他並不怎麼會削皮,深一塊兒淺一塊兒,還有些根本沒削淨,葉承安拿在手裏,沒吃:
“切一半吧!我吃了這麼大的。”
“不行!”張頌揚立刻反駁,“梨是不能分的!”
不跟他理論,咬一口,慢慢嚼。
“甜吧?路上我有偷吃一個,蜜一樣。”說著,張頌揚又拿起一個,皮也不削,一口咬掉小半,“甜!”
葉承安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演,為什麼自己的這個,一點味道也沒有?
“顧展澎找我談過了。”不知道為什麼要說,也不覺得後悔。
“哦,說了什麼?”
“道歉。”
“哦,”張頌揚努力維持著風度,皺眉忍著,發現自己就是個沉不住氣的人,“你能不能對他死心?等你傷好了,我們就出國,從此把他忘個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