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快樂什麼時候難過。

“這一招就叫做以命易命。孫昊陽啊,這一次是真的豁出去了。”

燈芯上的火焰在夜風裏微微顫了顫,屋子裏的光亮驟然黯淡了下去。修冷秋就算再不明白,那個人最後所說的那句話他還是聽清楚了,

“你是說,孫昊陽,他會死?”

“也許是天命吧。”他上前一步,攏起手掌護住在風裏搖曳不定的燭光,“他欠景華一命,這一次若能救下鳳玉吟和鳳懷璧,就當是還他這一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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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孫昊陽至今都還記得在西梁第一次見到夕景華時的情形,在他的印象裏,夕景華始終應該是那個在溫山軟水的江南春日裏,立在煙波畫舫的船頭,任憑斜風細雨淋濕衣衫的儒雅文士。即便在得知他的背叛之後,夕景華依然能夠如千古畫卷中的文士一般搖扇淺笑,仿佛無悲亦無喜,

他甚至無法想象這樣的男子有一日拋卻了紙筆,洗盡了墨香,拿起殺人的利器會是什麼模樣。他在黑暗裏嗅到了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也隱約聽到夕景華沒有絲毫感情的冷笑。他心裏很清楚自己已經找到了陣眼所在的位置。

是夕景華又殺了什麼人嗎?

也許此時此刻孫昊陽應該慶幸自己無法視物,因為就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那個從前被夕景華奉若至寶,舍不得他受半點傷害的鳳玉吟,如今就了無聲息地躺在夕景華的劍下。他的血已將夕景華的長衫染透,順著他握劍的手一滴一滴在地上逶迤出一條血路來,

空落落的庭院早因為無人打理而荒蕪一片,名貴的花木失去照料而枯死,隻有雜草在這十幾年的歲月中不曾停歇地生長著,像是要漫過一切塵封的舊物,把記憶封存在十幾年前。

那庭院的中央,有一口被封死的古井。夕景華將插入鳳玉吟手臂的長劍猛地拔出,任由已經陷入昏迷的人被突如其來的劇痛驚醒。夕景華緩步走到古井邊,伸出手,像是撫摸著什麼珍品一般慢慢撫過井口邊斑駁的石磚。

“哥……”

孫昊陽雖然站得極遠,卻清清楚楚聽到鳳玉吟虛弱的聲音,他這才意識到周身彌漫的血腥味是來自這個昔日的大鵷君主的。那聲音裏透著喘熄,可見他的傷勢已經嚴重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可是為什麼那一聲‘哥’卻叫得滿是心疼,就像是情人間枕邊的蜜語一樣有著動人的情意。

“誰在那裏!”

庭院裏的風聲像是突然間停了下來,一切又回歸到原本的死寂中去。撲麵而來的陰冷殺氣讓孫昊陽幾乎站不穩身體。他能感受到對方正一步步地向自己逼近,不,或許應該說是自己在向著死一步步逼近,

“走……走啊……”

那種令人顫栗的殺意在距離幾步之外的地方驟然停住。孫昊陽聽到鳳玉吟虛弱而焦急的喊聲。走?如何能走?他攏緊藏在袖中的手,想要借此讓自己勇敢一些,

“宗主,想必你還記得我吧。”

孫昊陽此刻並不知道鳳玉吟是如何製止夕景華向自己走近的。隻是如果他想逃早就可以和楚歸鴻一起逃出生天。他本不必回來,不必將自己置於死地,可是他來了,為的就是一死。

這天底下究竟有什麼人能真正不畏死呢?

“孫?昊?陽,”從那充滿譏誚的笑聲中傳來細微的呻[yín]聲。夕景華低頭看了看委身在塵埃裏的那個生來高貴的弟弟,然後毫不留情地一腳將他從自己身邊踢開。抱緊他雙腳的手臂無力地鬆開,鳳玉吟沾滿了塵土和血色的麵孔蒼白得就像將死之人。

“讓我猜猜看你為什麼會到這裏來,”夕景華手中的長劍沿著滿是青苔的石徑慢慢劃過,喑啞的摩攃聲讓人遍體生寒。不待孫昊陽開口說話,對方已經走到他的麵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看你的樣子不像是來拚命的,那就是打算來給我的好皇叔殉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