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被滿目的鮮血模糊的雙眼,嗓子在叫喊中變得沙啞,從未有過的恐懼影響著□戰馬都在緊張的微微抽搐,他想象不到丟了孫權會是怎樣一種光景,就如同他從來不敢想有朝一日他失去孫策將如何生活,他被那未知的恐懼攝住了心魂,以至於在自己尋到河邊支著長刀半跪著的孫權時,跳下馬抱住他嘴裏的話語除了喊著仲謀,竟再也說不出別的句子來。

孫權追丟了黃祖,毫無意外的遭到那人親隨的伏擊,跟著周泰一路拚殺身心俱疲的停在這處,就在他陷入巨大的懊喪時,忽然就被周瑜擁進了懷裏,帶著血腥味的懷抱,終於把孫權拉回了人世,微微掙開些距離看著他,清亮的眸子一如往昔,抬手抹去周瑜臉上的血跡,赤紅的鮮血在那人臉上留下一道妖媚的痕跡,幹啞著喉嚨低低喚了聲公瑾哥哥,仲謀無礙。

二十九

貳玖

“臣討黃祖,以十二月八日到祖所,屯沙羨縣。劉表遣將助祖,並來趣臣。臣以十一日平旦,部所‘領江夏太守,行建威中郎將周瑜,領桂陽太守,行征虜中郎將呂範,領零陵太守,行蕩寇中郎將程普,行奉業校尉孫權,行先登校尉韓當,行武鋒校尉黃蓋’等,同時俱進。

身跨馬櫟陳,手擊急鼓,以齊戰勢。吏士奮激,踴躍百倍,心精意果,各競用命。越渡重塹,迅疾若飛,火放上風,兵激煙下。弓弩並發,流矢雨集。

日加辰時,祖乃潰爛。‘鋒刃所截,焱火所焚,前無生寇,惟祖迸走。’

獲其妻息男女七人,斬‘虎狼’韓晞以下二萬餘級,其赴水溺者一萬餘口。船六千餘艘,財物山積。……”

孫策一手執筆邊寫邊念,卻是良久都沒有聽到周瑜的回應,幹脆擱了那狼毫對著一旁的周瑜:“欸,我的建威中郎將就沒點意見說說?”

周瑜正拿著孫策的短刀漫不經心的修自己已經很好看的指甲,聽見孫策叫他才抬頭道:“吾主吳侯文采飛揚曠古爍今末將愧不能及也。”

孫策被他這敷衍的歌功頌德氣的發笑,斜過身子問:“你又別扭什麼?”

“沒什麼。”周瑜往反方向靠了靠,眼睛卻是停在了孫策身上,“仲謀第一次上戰場殺了人見了血,你這做哥哥也不去看看。”

知道周瑜越不舍越別扭的性子絕不僅僅是為了孫權,卻還是順著他的話討便宜:“我也上了戰場殺了人見了血,怎麼不見公瑾你來看看?”

“你想要怎麼看?”那人忽然閃著一雙桃花眼斜乜他,嘴角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看得孫策心頭一熱。

一旁的呂蒙太史慈忽然對帳中沙盤產生濃厚興趣看得無比專注。

孫策看了他倆一眼,無比正直的握住周瑜那隻拿刀的手腕,另一手接過短刀插回自己靴子,就著彎腰的功夫湊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惹得周瑜原就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嘴角的笑意卻是更明顯,無聲的挑釁——

混蛋......

呂蒙看天看地看沙盤。

太史慈看地看天看沙盤。

周瑜麵不改色的看著他倆。

孫策卻是真心的笑了,也不顧帳中的另外兩人,自顧出門去找孫權。

建安四年冬,孫策率軍攻打劉表部將黃祖,繳獲其戰船六千財物無數,俘虜其妻子,而後進攻尋陽,討江夏,途中嚴白虎受廣陵太守陳登策動,於吳郡興兵作亂,孫策複又回兵反吳,借道平定豫章郡,而周瑜則留守巴丘,駐軍練兵。

轉眼間年關將近,周瑜雖身處軍營,隻是不知何時染上的愛到處轉悠的毛病卻是讓他深切感受到,真的是要過節了。

他行營中的仆從已經陸續的開始采辦年貨,孫策已是吳侯身份,自己一個在外駐守的將領未經宣召不得擅自返回吳郡,隻是想來離上次分別也不過月餘,周瑜不在意,也就隨他去,整日巡營訓練新舊士兵,閑時撫琴讀書,日子卻也過得悠閑。

天氣一日冷似一日,江邊濕冷的寒意讓一切都顯得有些陰沉,周瑜屋裏擺了炭火,獨自一人坐在案邊看孫策送來的書信,那人在吳郡忙著對付江東士族,信裏的語氣卻是一貫的輕鬆隨性,說什麼天氣濕冷等著閑時出獵打狐狸,做件裘子穿雲雲,周瑜看著那竹簡抿出個笑意,扭頭卻瞧見窗欞上停著隻鴿子,灰頭土臉的模樣睜著雙豆子眼瞅他。

忽然就想起早些年孫權馴養的那隻白鴿,也總是這般風塵仆仆的可憐樣,於是伸手逗它,卻不想動作驚了那鴿子,咕咕了兩聲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周瑜也不在意,笑盈盈的看它飛遠,複又不舍似地折身落回了院中的梅花枝上,歪著小腦袋打量自己,周瑜瞧它有趣,又恐起身驚擾了它飛走,索性移了自己那具五弦來撫琴,不知不覺間消磨了整個午後。

傍晚時分周瑜起身去軍營,梅花枝上的鴿子早已不在,周瑜穿過迂回的走廊到偏院牽了自己那匹白馬,沒有帶隨從,不過他駐守巴丘,本也沒帶自己的家仆,在營寨門前碰到了相迎的呂蒙,那小子笑得一臉不懷好意,周瑜隻到這幫小子大的什麼注意,也不說破,笑盈盈的瞥了他一眼,倒是惹得那人心虛的奔來幫自己牽馬飲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