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了一地,片片點點的沾在袍角上也顧不得拂去,進屋便喚呂蒙,身後那人一樣匆忙,聽到周瑜叫他,忙打開了隨身的竹筒抽出裏麵的卷軸。

那人早已經把書案清理幹淨,看呂蒙拿出了卷軸,便伸手幫忙打開鋪在上麵,畫卷一點點展開,綿延的群山蜿蜒的河流和出處要塞關卡一一展現。

呂蒙看的清楚,是江東到許昌的地形圖,圖上有些點點表記,看樣子應該是周瑜之前便標上的。

趁曹袁兩家在官渡決戰,奇襲許都!

呂蒙心中一凜,這想法在腦中轉了一圈然後在看見周瑜火熱的眸子時變成了確定,他看他用修長的手指在吳郡與許都之間勾畫,山川河流在指尖劃過,忽然就覺得熱血沸騰,下意識的就問一句:“主公知道這事嗎?”

說完他就覺得自己問了句如假包換的廢話,奇襲許都連自己都想得到的事情孫策不可能想不到,而且不僅僅是想到,說不定還會親自上陣,好在周瑜並不在意,反而指著那地圖道:“子明說說看,我們如何進軍才能出奇製勝?”

自他跟著周瑜以來,那人就一直亦師亦友的時刻點醒自己,呂蒙聽周瑜這麼問,也不推脫侃侃而言:“曹軍大軍在官渡集結許都兵力空虛,我們隻要數千精騎突襲,既快且狠,以免曹操大軍圍困這樣就得不償失了。”

“嗯。可惜軍中騎兵多為南馬,南馬體弱比不得曹操的鐵騎,隻怕速度上占不了多少便宜。”周瑜臉上的憂色轉瞬而逝,複又對著呂蒙道,“寫信給伯符,看看他有什麼想法。”

事情被周瑜這麼一帶而過,那副地圖卻是跟孫策送的那把劍一起,端端正正的掛在了中軍大帳裏,周瑜還是照舊的每日練兵,水軍打陸戰步兵玩水戰折騰的不亦樂乎,可是營中卻是人人都感覺到了那股子一觸即發的戰意。

又一日午後,周瑜站在院中看海棠樹上剛剛掛上的果實,小小的藏在枝葉中,頂端還沾著未落盡的花蕊,忍不住伸手去碰。

呂蒙在他身旁看的有趣,強忍著沒有輕笑出聲,卻忽然瞧見一個親隨匆匆奔進來,見到周瑜來不及施禮就單膝跪下把手中的竹筒遞上:“太夫人的信!”

“太夫人?”那人似乎有些迷茫,不曉得這千裏迢迢怎會收到太夫人的信,疑惑著拆開了,卻在讀到第一行時就被模糊的雙眼。

呂蒙眼睜睜的看著方才還帶著俏皮孩子氣的周瑜瞬間丟了魂魄,拿著信件的手指關節已經捏的泛白,半晌,才聽那人冷靜得可怕的聲音:“子明,點兵回吳。”

呂蒙不知道出了何事,卻還是奉命去了。在回來時周瑜已經不在院中,奔去帳內尋他,才瞧見那人正背對著自己緩緩摩挲那柄長劍,聽見呂蒙進來也沒有轉身,隻是啞著嗓音道:“都辦好了?”

“辦好了。”呂蒙沒有見過這樣的周瑜,除了這一句,居然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一時間沉默,良久那人才轉過身來看呂蒙,眼睛裏的無辜茫然脆弱得像個孩子,偏又穩穩的立在那裏開口說話,說給呂蒙,更像是說給自己,他說,伯符出事了。

呂蒙瞬間愣住,隻呆呆的看著周瑜,瞧著那人溫潤眼眸中的一滴淚,直愣愣的跌下來。

三十一

叁壹

躺在榻上的孫策此刻很想笑,可他笑不出,臉上腰側的傷口很疼,疼的像是要紮進心裏,尤其是在想起那雙溫潤眸子時,更甚。

自幼隨父征戰,大大小小的單挑群毆無數,卻沒想到會在自家地盤上遭了暗算,想到這他又想放聲大笑,可終究還是什麼都沒做,張昭伏跪在榻側喃喃低語,這個向來如叔伯的長輩此刻淚眼模糊,偏偏聲音又清晰無比,孫策聽清楚了,他說三公子孫翊可代為統事。

孫策沒有說話,聽張昭斷斷續續的說完,才緩緩道:“先生,叫仲謀過來。”

張昭一愣,轉瞬已經明白孫策早已拿定主意,低頭伏了一伏便起身去叫孫權。

門外的少年早已哭紅了眼睛,卻還是強忍的不願出聲,看見張昭的動作便起身隨他一起去見兄長,雖然早有準備,可在看見孫策的那一刻,終於止不住嗚咽出聲,孫策卻似乎還是往常那副樣子,眸子裏的霸氣絲毫未減,抬手拂過孫權眼角:“哭什麼?”

孫權被自己兄長手指冰冷的溫度嚇到,忙伸手握住了,似乎那樣就能暖熱一般,淚水盈在眼眶中打轉,勉強沒落下來,孫策看他這樣,眸子裏的神色終於有一絲鬆動,再開口,卻是對著張昭說話:“以吳、越之眾,三江之固,足以觀成敗。先生,善相吾弟!”

他抬眼看向一旁侍從,那人已經向前一步把印綬奉上交與孫權,孫策看著孫權,又把眼睛轉向了張昭:“若仲謀不任事者,君便自取之。”

孫策平日裏雖愛說話,然則這番話卻已嚴重至極,張昭聞言慌忙以頭伏地:“臣自當盡心竭力輔佐二公子守護江東基業,不敢有絲毫篡越之心。”

孫策也不多言,看著那人的後背,半晌才抬手虛扶了一下:“先生累了,先歇息去吧。”

張昭直起身,眼中淚光湧動,終究還是躬身施禮,轉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