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搖搖頭,頗為無奈,眼中隻剩冷厲決絕:“我知道依你的性子,定然不會信的,隻不過徒勞一試,免你後悔罷了……既如此,我也不再多說。”
鳳雙越眼睫略垂,不掩失望之色:“複生是龍族,這人隻是**凡胎,複生的屍骨在我獅駝國,他的魂魄隻有待我琉璃心重生如初,方會歸來重聚。二哥,你這番話編得如此拙劣,叫我想信亦是無法相信。”
一直一言不發的季複生突然脫口而出:“你心化琉璃?你怎會又流血了?”
重逢後開口的第一句話,卻仿佛是咽喉被鐵器刮傷後的破裂嘶啞之音。
鳳雙越不免刮目相看,讚道:“連這個都知曉,看來二哥這十年真是煞費苦心了!”
閃身近前,仔細打量著季複生蒼白的臉:“隻不過……二哥,就算你要給我找個贗品,能不能找個像樣一些的?他……”
白皙修長的手指,毫無溫度的撫過季複生的臉頰嘴唇,本是輕視不屑的動作,但不知為何,肌膚相觸下,指尖卻漸漸輕柔仿佛活了轉來,動作越來越慢,竟透著些微流連忘返的珍惜之意。
鳳雙越凝視著季複生漆黑的眼睛,兩人呼吸相聞,籠罩著一層奇異的溫柔而悲傷的氣氛。
鳳雙越眼神中流過一抹深思,又有幾分迷惘,卻一閃而逝的恢複了那種疏離於悲喜之外的冷漠。
手指最終停在尖尖的下頜處,驟然用力,幾乎要將季複生的頜骨生生捏碎:“他這副模樣,哪裏及得上複生半點?”
季複生隻覺下頜一陣劇痛,卻是從夢中驚醒一般,鳳雙越的話語傳入耳中,心裏莫名的湧上一股怒火,狠狠瞪鳳雙越一眼,抬手便去扣他的手腕。
雖換了個軀體,但一動手,卻還是以前的打法路子,近距離出手發力既快且刁,獨樹一幟的難纏。
鳳雙越咦的一聲,鬆手退開幾步,目光沉沉的轉向百裏,陰鷙而深險:“百裏棄敖,他到底是誰?”
錯認
百裏挑著眉毛笑:“我說了,你信?”
鳳雙越靜默了一瞬,淡淡道:“那就殺了他罷。”
百裏一怔,握著刀的手指節突出,卻穩定如磐石。
鳳雙越笑得別有意味:“舍不得麼?二哥,我就知道你這般輕易的答應,必有蹊蹺。”
嗆的一聲,馬刀已出鞘,金刃劈風聲響,竟是直劃向王大娘的脖頸。
百裏這一刀沒有任何預兆,雷霆乍現一般,也完全沒有留任何後手,速度極快,力道十足,王大娘隻一介老婦,根本沒有閃避餘地,這一刀下去,定然是身首異處。
莊輕侯驚呼聲中,隻見人影一晃,叮的一聲兵刃交擊,卻是季複生在千鈞一發之際,摸出靴筒裏的匕首,抵住刀刃,順手一把將王大娘推開。
季複生力量遠不及百裏,匕首又是輕薄短小的兵器,但情急之下別無選擇,隻能硬擋這一下,卻已被馬刀下壓的刀尖在左肩開了道又深又長的口子,血光爆現。
季複生肩頭火辣辣的疼痛之餘,餘光瞄見王大娘雖駭得傻住了,卻毫發無損,心裏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趁著百裏刀勢略一遲疑,一咬牙,匕首磕著刀刃而下,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撕咬聲,腳下錯步,已搶入匕首攻擊範圍內,百裏被他欺近身來,長刀頓時左拙右支,想後撤拉開距離,季複生卻緊貼上來,猱身纏鬥。
一把短短的匕首在掌中靈活如意,削抹戳刺無不得心應手,更借助膝肘腕肩的小巧動作,壓製住百裏的身法和力道。
莊輕侯早快步上前扶住王大娘,一雙眼死死盯著戰局裏的兩人,緊張無比無暇他顧,因此也沒有注意到鳳雙越臉色越來越慘白,眼珠色澤卻是越來越深越來越亮。
百裏與季複生兩人以快打快,但百裏另懷心思並無求勝之念,季複生卻是生怕他持刀傷人不得不贏,此消彼長之下不過十來招,季複生擰腰起腳踢中百裏的手腕,馬刀落地,季複生一腳踏住,怒道:“你瘋了?”
這一番打鬥兔起鶻落白刃貼身,時間雖短卻極是緊湊,莊輕侯一旁看得都覺頭暈目眩。
季複生踩著刀刃心有餘悸,一縷黑發被汗水粘在前額,漆黑的眼睛愈發深寒璀璨,有種狠辣的鋒利,喘熄未定卻薄唇緊抿,清秀的臉頰線條登時顯得格外的利落而強悍。
鳳雙越目眩神馳,仿佛被一記從天而降的熟悉感甜美的擊中,不由自主,憶起那年與季複生在槐真府花園中練槍的情景,身子微微一晃,站立不定,一手撐著桌麵,茫然低語道:“你……真的回來了?不,不可能……我哪有這等幸運?”
百裏指著鳳雙越,冷笑道:“我瘋也是拜他所賜,我被他所逼,要不殺光獅駝寨所有人,要不挖開輕侯的胸口取出舍利還他……若是你,你怎麼做?”
百裏銀灰色眼眸不複清澈,漾著濃重的血氣,眼神凶惡懾人,但季複生卻清晰的看出,裏麵一絲無奈而心痛的懇求之意。
百裏何時求過人?
季複生心中如明鏡映射,百裏一番舉動個中深意登時纖毫畢現,再沒有半分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