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者的選擇如此顯而易見,但她依然沒有權力替她做出決定。
視線濕潤,她看不清每個人的臉。
忽然耳旁一陣風快速吹來,她神誌一亂,眼前的景物慢慢趨於混沌,她像被人推入水底,聽不見,看不見,不可聞,不可觸,瞬間五識俱喪!
“子矜姐姐!”
“小鬼,你好吵。”帥鬼現出半截若隱若現的透明身體,伸手抱起小鬼,臉色莊肅地讓小鬼陌生和害怕,“你們很煩,這麼一樁小事都遲遲解決不了,我不在百年,帝家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麼?君師傅,明璽正在上樓,攔下他。”
君無塵微疑,正色,點了點頭。
帥鬼在出租房的存在,帝家三人之前是能感覺出的,但他能使喚君無塵,這點讓人非常不解。
這隻鬼來頭不小。
帝少桀的胸口不由自主一緊,謹慎地問道:“不知這位鬼前輩,和帝家有什麼淵源?”
“你們話太多,我聽不下去了而已。”他一手托起嚇壞的小鬼,一手指向帝永年:“你,龜孫子,這孩子是誰的,身為帝家家主的你一見便知,可你是打算把這事按下去了麼?”
帝少桀不忿說道:“有外人在場爸不方便明說,前輩請注意些言辭……”
“你帝少桀,王八龜孫子,”帥鬼話頭一轉:“這個孩子為什麼會失去,你沒有責任麼?什麼狗屁贖罪,你敢說你沒有想過,利用這隻小鬼打擊帝畫的地位?都不是什麼好貨色!”
“如果帝畫不適合做掌使,那麼為了更大的益處,我利用小鬼又怎麼樣?”帝少桀清俊的臉上七分凜然,“成大事不拘小節,難道我在打擊帝畫時,就沒有為小鬼做最多的考慮?”
“小鬼對媽媽的執念那麼深,不解除她的心結,就算她下了地府也投不了胎,這點不用我來教你。”
“我從沒想過讓小鬼認親。”帝少桀眼神黯然,“得知真相並不比她做個糊塗鬼更好。是你們太執意了。”他一語雙關,他們這些人,有的執著於真相,有的執著於私心,他沒有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去看待這件事,但他在這件事中的立場,絕不隻有私心。
“是麼?”帥鬼又一指帝畫:“你,三年前墮了胎,那時念在你年少無知,我主觀上原諒你一回。可三年後,小鬼為了媽媽的事不願輪回,你明知她是你女兒,為什麼還要趕盡殺絕?她沒有要求你登報上電視,向全世界承認你是她媽媽,你私下裏給她一句好話,向她道個歉,解開她的心結再送她去鬼道就好,可你呢?”
“你是什麼人,居然敢對帝家的事指指點點?”帝畫被激怒,一個箭步上前,手中的鎖魂絲同時出手!可還沒發出鎖魂絲,就感到腕上一重,再回頭,見帝少桀滿眼警告地看著她。她怒火更烈,大吼道:“鬆手……”
“啪!”一聲脆響,一隻看不見的手,轉眼在帝畫左臉頰上留下鮮明的五指印。
“你找死!”帝畫的憤怒到了頂點,忍無可忍,就要掙脫帝少桀的禁錮衝向帥鬼。
“你還沒看出來麼,”帝少桀用力拉回,一臉“朽木不可雕”的失望,“他是帝家先輩。”
帝永年站起,默不作聲地向帥鬼深深鞠了一躬。
帥鬼秒變高冷,半截身子昂揚而立,大手有一下沒一下、慵懶地撫著他掌中的小鬼,像撫一隻乖順的貓兒,峻冷模樣仿佛帝少桀附身。
“貓兒”哆嗦著身子,埋頭在帥鬼的手心裏,除了時而瞄一眼被封閉五識的安子矜,不想再看任何一人。
是這個世界,這裏的人情人性,令她失望了。她不懂,寧願不再去看。
帝少桀回憶片刻,“我看過帝家傳記,百年前離世的年輕一輩人中,符合你條件的,隻有一個太叔父,帝中原。”
“身在帝家的,都是命運的犧牲品,”帝中原笑容苦澀,滿麵疼惜地看著小鬼,“大家都不會例外。”
千年傳承,家族使命,他們接觸異靈上千年,通靈的人,比平常人更容易信命,因為他們總站在伸手便夠得著命的地方。
“小鬼,”帝中原扳過她的小臉兒,讓她正視自己,認真地問道:“現在誰都不能代你選擇,我問你,如果你的親生父母不肯承認你,你會放下執念麼?”
小鬼抽嗒嗒地看著他,一溜小鼻涕快掛到了嘴上。
“一是你放下對媽媽的牽掛,去地府輪回,二是,讓不願認你的生父母用血來麵對事實,逼她承認,可這樣你就得魂飛魄散。但無論你怎麼選,我都會盡力幫你達成。”帝中原異常莊重地承諾:“我向你保證。”
一個三個月被殺害的小鬼,至今鬼齡才三年,她小小的腦袋裝不下太多信息,縷不清太多情況,三年來,“認母”是她唯一執著的事。從點點的話音中,她聽出她的媽媽就是那個站在透明罩外,看著她和鬼爺爺痛不欲生的女人;那個為了掩飾行徑,一次次對她斬草除根的女人。
小鬼萬分為難時,反而安靜下來,她懵懂而惶惑地掃視她的親人們,眼底充斥著無際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