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了濛濛細雨,沾衣即濕。

長龍一般的送葬隊伍從奚家出來,緩緩地穿行過整個鎮子,撒了一路的黃白紙錢。奚家雇了幾個哭喪婆,一路跟著,哭號聲讓人端的毛骨悚然。奚遠鎮其餘兩個兄妹皆沒有出席,此前回來報信的小廝說奚二爺痛哭了一場,病倒了,恰逢家裏夫人身體不好,便過不來了。而奚夏華則更幹脆,如石沉大海一般毫無回信。

奚家祖墳在半山腰上,土坑前些天便已經挖好了,因而在祖墳前祭拜了先祖之後,便讓奚遠鎮的棺槨入了土。

封土的時候,奚老太太站得筆直,一路她都是靠著自己走下來,眼睛微微眯著,似乎在一片灰蒙的虛無中看到了熟悉的親人。

而馮姨娘則扶著奚清瑟的手,哭得哽咽,這一刻她想得倒是純粹,多年前在江寧初遇奚少爺,那時她還多年輕啊,才十五六的光景,正是如花般婀娜倩然的年紀,而奚遠鎮則是弱冠之年。她還清晰記得初見時候,是在江寧畫舫之上,她正在船頭彈著一曲《出水蓮》,俄而抬頭,那眉目俊朗又帶點青澀的青年便站在岸上衝自己點頭微笑。隻是這一切都已經虛幻得如同泡沫一般,出水之蓮已成秋末枯萎的蓮蓬。

出殯之後清晨,杜家便來了人,說是要接少夫人回家。奚老太太滿肚子不高興,覺得杜家太過苛求了。隻是又沒法子,出嫁的孫女再疼總歸也已經是他人的了。隻得無奈地放了清瑟回去。

奚清瑟到了杜家,先去給杜夫人請了安,果不其然,又被杜夫人挖苦了幾句。這杜夫人平日裏對人皆慈眉善目的,可對著自己的媳婦兒、亦或是下人卻便總沒什麼好臉色。

沒與杜夫人多做計較,奚清瑟便回到了東苑。可不防正巧撞見十姨娘與杜公子在自己宅子前麵恩愛打鬧。而今年四歲的三姑娘則由奶娘陪著,在不遠處的花圃間跌跌撞撞地捉蝴蝶。

十姨娘生得媚氣,雙瞳剪水,章台柳腰,一步一搖。可惜的是有點小齙牙,一旦不加遮掩地笑起來,看著便有些讓人不怎麼舒服,因而她每每發笑的時候總拿著絹子遮住自己。十姨娘與杜公子乃是幼時舊識,可奈何世事無常,剛一生出情愫,便因家裏窮,賣給了杜老爺做了妾室,兩人暗地下廝混在一起便也順理成章,因此她亦對杜少康的夫人沒有多大好感,偏生自己長得還沒奚清瑟這張死人臉好看,於是便更討厭清瑟了。

見到奚清瑟與她的婢子回來,十姨娘忙咳嗽一聲,從杜少康腿上起來,畢竟在做不倫之事,雖說奚清瑟知道,可還是覺得膈應。杜公子亦有些尷尬,他轉頭對清瑟笑一笑:“你回來了。”

十姨娘極快便反應過來,扶著自己的胳膊,站得風姿綽約。隻是還沒等她開口,奚清瑟便毫不在意地對外麵看門的婢子說:“以後不要放亂七八糟的貓貓狗狗的進來,看得人眼珠子疼。”

說罷,清瑟便目不斜視地從兩人身邊擦過,剩了十姨娘一口氣堵在胸口,氣得直瞪眼。

杜少康不中用,外強中幹,總說什麼那婆娘反正也不管他們,相安無事便罷了,若把她惹急了,可不知還得闖出什麼亂子來,況且如今母親那麼喜歡三姑娘,若她知道三姑娘乃是亂倫而出,必然會氣得昏厥過去。十姨娘可不是個好惹的人物,她可管不了這麼多,這次更是被奚清瑟給氣到了,想憑著一口氣與奚清瑟不依不饒地鬧個玉石俱焚,可奈何杜少爺拉著她,勸了好半天,又說那奚婆娘這才死了爹,脾氣不好也是情有可原,十姨娘這才慢慢平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