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十分安心。

奚遠年與殷瀼的交談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卻讓晚香有種時隔三秋的錯覺。眼見著兩人重新進門,晚香便趕忙從房間內出去,正巧撞上了奚遠年,讓他趔趄一步。

本以為父親定會責怪自己“魯莽,沒個姑娘的矜持”,誰知奚遠年竟隻是微笑著替自己整了整衣領子,俯下`身子,說:“丫頭,且悠著點兒,小心磕著絆著。”

這話……竟像極了從前娘親說的。奚晚香頓時愣在了原處,片刻才不明就裏地看了看堂嫂,堂嫂亦衝自己彎彎唇角。

此後,晚香帶著一肚子疑惑去謹連那兒磨了半天,謹連一臉為難,實在拗不過了,才壓著聲音告訴她,少夫人趁著二小姐不在,去了奚二爺書房等他的事兒。謹連自然也不知少夫人說了什麼,隻知道少夫人說話一向是有分寸,又有分量的,這才讓奚二爺的態度來了個轉彎。

晚香有些愕然。這個爹爹,在自己的印象中便是個冥頑不化的愣頭青,連大佛神仙都點化不了。母親還在的時候,她勸過幾次,卻連母親都製止了,說是無用功,因而便徹底放任不顧了。晚香原先的打算便是,等父親精神頭好點了,能照顧自己了,便與他書信一封,悄悄地去了奚宅,反正晚香年紀大了,有手有腳的,他也奈何不了了。況且她之前賣花,亦悄悄存了不少錢,養活自己還是綽綽有餘的。

可誰知,堂嫂竟有耐心,有辦法把這樣的人說通!奚晚香十分詫異,想了想,卻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奚晚香震愕了片刻,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這莫名其妙地情緒變化,讓謹連一時摸不著頭腦。

對晚香開始噓寒問暖,一改冷嘲熱諷的常態,奚遠年每每慣性地想要訴說不滿,皺眉頭的時候,便趕緊壓下去,極為少見地開始重新焚香,心情亦終於柔和起來。觀之周遭,似乎一切也並不像之前想的那樣令人深惡痛絕。研墨執筆,亦如有神。

奚遠年不會說話,可他的改變卻共睹之。他不曾與殷瀼道歉,可他對奚家這位素來溫恭有禮,遇事亦有主張的少夫人殷氏多了敬佩。他有些後悔,用“抽大煙”幾次三番地戳她的痛處。

是日清晨,晚香攜堂嫂和謹連一塊兒去了後山。

她本是不想讓謹連一道跟著的,可奈何謹連擔心得很,說什麼少夫人鮮少爬山,若有個什麼好歹,她也好幫著分擔,又說上山得帶上一籃子瓜果香糕,若碰到山神小廟,得供上,才不會出差錯。

晚香沒法子,隻得讓謹連夾著做了個不明不白的電燈泡。

一路上,謹連提著滿滿的籃子,起先還高高興興地挽著殷瀼的手,東張西望地抑製不住歡喜。爬了不多時,便氣喘籲籲了,又覺得手上的籃子累贅,偏生還是自己非說得帶上這麼多,可把自己給害苦了!還不得怨道!謹連壓著膝蓋骨,不一會兒便落下了許多。

堂嫂走得不快,可步伐穩當,晚香與她一前一後走著,不時與她講著山上的趣事。殷瀼被晚香感染了,瞧著她紅撲撲的雙頰,細致的肌膚柔嫩得像竹葉上的露水,殷瀼沒怎麼留意她講的,隻見她生龍活虎的,殷瀼的心中便好像一池春水盈盈欲溢。

零零總總講了一路,晚香似乎忘了她們此行的目的。前不久是隱在這裏的山人出關的時候,自從瘟疫時用山上隨處可見的枯木幹藤“毫不經意”地救了一幹人等之後,鎮上的人皆知道這山人的玄妙之處——竟果真是個隱士高人!可奈何行蹤飄渺,從那之後,晚香也極少見到他。堂嫂好像對他有點興趣,又問了他的來曆,道此人許是十幾年前烜赫一時的名士大儒。晚香便同顯擺一般,要為堂嫂引見這位形容不羈的高士。

這山不高,可連綿。走在其中猶如進入了繞不出的迷宮。

春風吹生了鬱鬱森森,幾個月不來,這林子竟已密得令人咋舌。晚香不曾找得那行蹤詭譎的“高士”,竟還把堂嫂給弄丟了。

謹連好容易跟上來的時候,便隻見二小姐像沒頭蒼蠅一般到處亂撲騰的模樣了。她擦了擦汗,好容易問了一句“少夫人呢?”,不想還被二小姐噙著淚水瞪了一眼:“說什麼若有個什麼好歹,現在真有好歹了,你倒是替我擔著!”

二小姐的聲音裏已經帶了十足的哭腔。在謹連印象中,二小姐鬼主意極多,遇上何事都有對策,這樣六神無主的樣子確是極為少見。謹連不禁傻了眼,惶惶然環顧四周,籃子從胳膊上滑落,瓜果落了一地。

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怎麼就不見了呢?

☆、第八十四章

若不是謹連在身邊跟著,晚香找了半個時辰還沒見到堂嫂的身影,定是要蹲在著空無一人的密林中徹底茫然的。

已是日頭高照的光景,可緩坡往上的樟樹林中卻密得仿佛透不見一絲日光,參天的穹冠之下是半人高的灌木,枝葉帶著細細的小刺,不留心便容易被割下道道細淺的傷口。昨夜下過小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泥土腥氣,潮濕悶熱,讓人愈發心神難安。

謹連緊緊地跟在晚香身後,生怕一不留神,連二小姐都不見了。她喊得嗓子都啞了,噙淚的眼睛卻還不斷地四處張望,奈何周遭就是不見少夫人的影子。二小姐怕真是急了,謹連擔心地看了看晚香的背影,方才明明被尖銳的石頭磕到了,疼得頭上滿是冷汗,卻看都不看傷口,硬是一瘸一拐地繼續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