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幾成把握瞞騙過去。雖說杜少爺不小心被剪子紮到了自己,這個借口聽著有些拙劣,可畢竟當時屋內就她與南風兩人,撞見的兩個小廝亦能用錢收買,就算覺得有疑點,可左右找不到證據,便隻能相信她的理由。清瑟隻消把前後的緣由都貫穿起來,再把戲份都演足了,不出任何岔子,還是能瞞天過海的。
隻是,天不遂人意。奚清瑟千算萬算,還是漏算了一個人。
十姨娘聽聞此事的時候正在自己屋子裏給自個兒染蔻丹,她的貼身丫鬟是知道她與杜少爺的情誼的,因此前來通報的時候亦慌了神。十姨娘呆若木雞地望著丫鬟,待她足足說了三遍之後,十姨娘才相信自己青梅竹馬長大的戀人沒了性命。
十姨娘顧不上指尖還纏著染指甲的布條,風風火火地便朝著正堂而去,途中還因慌神而絆了好幾次。
親眼見到屍身之前,她是決計不願意相信的。今日下午,杜少康還與自己一道飲酒嬉戲呢!正是十姨娘出的主意,讓杜少爺去向奚清瑟討要嫁妝。
半月前的夜晚,她幽會完回來經過別苑,聽到一聲聲模糊細淺的呻^吟,不知是哪家沒羞沒臊的婢子在野合,誰知她難得好奇地進去看了看,才知竟是奚清瑟屋子裏發出來的聲響。聽著兩個聲音皆是姑娘,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平日裏主仆兩人那樣親熱,奚清瑟不願讓杜少康碰她,這般守身如玉,冰清玉潔,內裏竟是個和下人通^奸的貨色!還是膈應人的同性之好!
十姨娘本想進去抓個現成,但轉念一想,想到奚清瑟既然抓住了自己與杜少爺的把柄,那麼何不以此反將一軍?況且如今正是杜家窘迫之時,十姨娘的脂粉錢都分不了多少,正好趁此機會敲詐奚清瑟一筆,她娘家不是這一帶的鄉紳豪吏麼,嫁妝該是極其豐厚的。十姨娘此後便不斷在杜少爺耳邊吹風,原本如意算盤打得好好的,誰知竟破罐子破摔,出了這麼一遭!
在路上的時候,丫鬟已經把前前後後都與十姨娘說了清楚。短短一刻鍾的路,十姨娘零零碎碎地聽著,腦子又有些鈍鈍,隻覺得走了一年那麼長。
好容易到了正堂,杜三姑娘便掙脫了奶娘,撲到了十姨娘懷中嚶嚶哭著。她才五六歲,平日裏接觸最多的便是母親與“大哥哥”,這個大哥哥對她極好,甚至比父親都要好,今日見他冷冰冰地躺在黑匣子裏,杜三姑娘又怕又難受。
十姨娘掃了堂內一圈人,幾個平日裏不多見的姨娘都來了,端的看熱鬧呢。把懷中的三姑娘重新交付給奶娘,十姨娘自己則讓丫鬟扶著,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棺材邊上。僅僅一眼,她便要背過氣去。重新抬起頭的時候,剪水的雙瞳已然全紅,她誰也不看,誰也不在意,隻死死地盯著奚清瑟,盯著那到現在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奚清瑟。
杜夫人原本癱軟地坐在太師椅上,一抽一噎地哭著,也沒得時間看十姨娘。可誰知十姨娘竟忽然發作起來,淒慘慘地大笑一聲,捏了桌上的茶壺便朝奚清瑟扔去,清瑟躲閃不及,被潑了一身涼茶,頃刻狼狽不堪。見此狀,杜夫人不禁愕然,從前隻知十姨娘與少康為舊識,竟不知關係好成這樣?
“老爺,夫人!這女人便是迫害少爺的凶手!”十姨娘咬牙切齒地說,“今日午後,妾身還與少爺有過隻言片語,他隻說近日來生意不佳,瞧著甚是鬱鬱寡歡。說是準備去向少夫人借些錢,他這樣驕傲的人,到了怎樣的地步才會去向少夫人一介女流借錢!少夫人從來都清冷孤傲,不願借錢是可想而知的,妾身自是好心勸了幾句。可竟不知,少夫人竟狠心到了這樣地步!不願借就不願借罷,何必吵鬧,甚至動手動腳,乃至如今出了人命!弑夫之罪,天理難容!”
杜夫人本就對奚氏滿腹疑惑,問道:“你隻說為了飲酒吵架,借錢一事,不曾聽你說起。究竟為何爭執?”見十姨娘不滿,又說,“此事事關我兒性命,自然會報官,讓衙門來決斷。”
清瑟撣了身上的水珠,形容懇切:“夫君確實找我借了錢,因覺著乃是夫妻之間小事,便沒有聲張。況且我已經答應借他錢了,嫁妝都抬了上來,並不曾為了借錢而吵架。確是因飲酒,這才發生了些許衝突。”說著,她乜斜十姨娘一眼,提醒道,“十姨娘對亡夫這樣關切,奚氏十分感激,隻是十姨娘還得端正自個兒位置才是。”
聽到奚清瑟這話,十姨娘恨不得上去撕了她。堪堪忍住,她才指著奚清瑟,對杜員外、夫人說:“老爺,夫人,黃天在上,蒼天有眼,這奚氏真不是什麼幹淨東西。原本我還不想當著眾人的麵揭了她的麵皮,可誰知她竟自己不知好歹!奚氏進了杜家門已是整整一年有餘,旁人家的早已生了一胎兩胎了,卻為何一直懷不上孩子?你們猜猜卻是為甚麼?這髒女子竟在私底下與她的丫頭做著那不倫不類的肮髒之事!怕是天都看不下去了,才叫我前些天撞上了,我還正猶豫著如何向少爺及你們開口,誰知她竟一勞永逸,弑夫之後才好與她那小丫鬟無法無天!”
一語既出,滿座皆驚。恰巧馮姨娘聽聞消息,趕了過來,聽著便愣在了原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姨娘如此豁出去的作為,是清瑟不曾想到的。她本以為十姨娘會看在不倫之事被自己掌控的份上好歹收斂一些,清瑟甚至想,為了堵住十姨娘的口,她能將嫁妝這些身外之物一股腦兒塞給十姨娘。可誰知,十姨娘就是搭上自己,也要把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拔了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