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瀼嗤笑一聲,聽她這樣說倒是毫不意外,殷瀼慢慢平和下來:“說什麼傻話。你還有父親,還有躺在床上的祖母,還有奚家,都不要了嗎?就算真走了一時,回頭就能保證再不後悔?人活一世,便是在與人相處中,如魚和水,能躲得開嗎?”她頓了頓,“況且,堂嫂對你而言,沒有你想的這樣重要。白駒過隙,倏忽而已。”
奚晚香失神片刻,喃喃道:“昨天晚上的話……你真的沒有聽到?不,不可能……你絕對聽到了!堂嫂,你是在逃避!你逃避我,躲著我可以,但你怎麼能躲得了自己!你抬頭,你看著我,你看看我……”
輕吐了口氣,一直略略垂著頭的殷瀼抬起了眼睛。那眼中卻完全不似晚香意料之中,她平靜地像一潭不起波紋的古井,一個石子兒扔下去,甚至都聽不到一丁點聲音。
“我聽到什麼?昨夜你說了什麼?”殷瀼麵露疑惑,見晚香神色激動,便把手從晚香手中抽出來,冷聲道,“你最近……有些過分了,我雖疼愛你,可畢竟是你的堂嫂,是你的長輩。你該是尊敬我,愛戴我,我不說,不代表我能一味退讓、容忍你不合禮數的行為。”
她的聲音一點兒顫唞都沒有,一點兒能讓人動搖的情感都沒有。就這樣輕描淡寫,卻又不容置疑,斬釘截鐵地把奚晚香的感情歸為可笑的自以為是。
“所以,你是真心想讓我嫁給他?”奚晚香一字一頓地說,艱難得仿佛用了周身氣力。
殷瀼神色緩和了些:“是,此前隻是想到看著你長大,心中有些唏噓,不免存了不舍之情。可仔細想想,也沒什麼,自古姑娘便是要離家的,沒什麼好傷感的。況且,哥哥還在獄中,你也聽見了,俞知府說你嫁過去,他便放人了。哥哥小時待我不錯,我不能眼看著他身陷囹圄而不顧。”
奚晚香的眼中逐漸布滿了血絲,紅得讓人心疼,淚水布滿了整個眼眶,她用力把眼睛睜大,才沒有掉下眼淚來。可不慎稍稍眨了眨,淚珠還是滾了下來,砸在手上,衣袖上。奚晚香背過身,用力地擦掉,賭氣一般。隻是情緒一旦被撕開了口子,便再難收得回來。
晚香抱著膝頭,無聲地哭起來,肩頭一聳一聳,仿佛失掉了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無邊無際的密林中,她的堂嫂突然再也找不見了。
隻是她沒看到,她背後的殷瀼也紅了眼眶,看著她的無助,仿佛心都碎了。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麼辦,可是這樣的堂嫂也好喜歡╮(╯▽╰)╭
☆、第一百零一章
時間變得慢,馬車上的空間密閉,晚香完全無法避開堂嫂。她不敢麵對殷瀼,曾經的愛戀在她眼中竟隻是一場笑話,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從一分一秒都值得珍惜,到如今的如同凝滯,像無形卻尖銳的刻刀,一刀一刀都劃在奚晚香心上。
夜裏的山風清冷,開始走山路了。
一顛簸,奚晚香便毫不意外地開始頭昏。咬著牙堅持了好一會兒,胃裏翻湧起來,終究沒忍住,倏然趴在窗口,要把心腸都吐出來。
她把頭探了一半在窗外,月明星稀,濃黑的天幕浮了幾層輕紗般的薄雲。
奚晚香什麼都不想,就這樣趴著,可等了好久,堂嫂都不曾過來拍拍自己的脊背,沒有等到堂嫂的輕聲安慰,那清涼的薄荷膏,堂嫂也忘了讓自己聞一聞解乏。她真想就從車上跳下去,然後遁匿在這萋萋暗暗的疊嶂叢林裏。
可就算殷瀼方才已經把話說得這般絕了,晚香卻還是不死心的。一時的絕望過去了,她就又不爭氣地想起與堂嫂一塊兒的時光。那些記憶都深植在腦海中,犯錯時堂嫂安撫的眼神,背地裏幫她做事卻被她發覺時難掩歡喜的眼神,重見時的霽然,分別時的躊躇。堂嫂明知竹簽上寫的內容,卻還是抽了那支。
奚晚香從紛繁的思緒中抽離出來,她逐漸冷靜下來。若堂嫂就是要把自己推開呢?她不就是這樣的人嗎?有什麼心事都藏掖著,或許她心裏也苦得很,她推開自己不過就為了躲避世俗眼光,堂嫂怕是為了保護自己……才出的此計。
想到這裏,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奚晚香逐漸釋然了。回身的時候見堂嫂又靠在窗欞邊睡著了,晚香用帕子把臉都擦幹淨了,才在她身邊坐下來,小心地托著她的下頜,讓她轉個方向,靠著自己的肩膀。
原是睡著了啊,怪不得沒有過來照顧自己。奚晚香頓時徹底原諒了堂嫂,最後一點委屈都化散開去,臉頰蹭了蹭堂嫂的額頭,在她發際上輕輕地吻了吻。
奚晚香不曾看到,殷瀼靠著她的肩,似是而非地笑了笑,像是夢到了什麼高興事。
次日傍晚才到奚家。
下車的時候,晚香先跳了下去,回身欲扶殷瀼,卻被她不動聲色地躲開。可令人奇怪的是,殷瀼故作不經意地瞥了瞥她,卻見她也不別扭。也不知晚香想到了什麼……殷瀼有些訝異。一路上殷瀼皆都晚香冷冷淡淡的,可晚香卻都仿佛感受不到一樣。
謹連在門口等,殷瀼一見她,便讓謹連帶二小姐下去,她自己則徑直朝悉二爺的房間而去。
晚香與謹連兩人並排站著,謹連奇怪地望著殷瀼匆匆的背影:“少夫人這是怎麼了?這一趟去殷家,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兒?怎麼像換了個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