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瀼已經蒼白了很久的麵容自晚香回來以後就一直紅潤潤的,莞爾笑著傾身過來,幫晚香拂去粘在唇上的紅豆碎:“這點倒沒變,還吃得一嘴零碎。”

晚香愣愣地看著她,眸子濕漉漉的,讓人砰然。她伸舌,快速舔了舔殷瀼的指尖。

殷瀼忙縮手,雖明知她可能會做些什麼出格的,可殷瀼卻總忍不住貼上去。

兩人相對靜默地分吃著小籠包,片刻的安靜中卻湧動著不可聞見的感情潮湧。偶爾抬頭,相視而笑。久別之後的互明心意,仿佛格外珍貴。

“聽說永州那兒大亂了?”半上午的人不多,因此店小二靠在門框邊嗑著一把瓜子嘮嗑。

旁邊的大娘馬眼苦相,歎口氣唉聲道:“可不是,小子昨天才從永州回來,說是整個城都被清蠻子給占了,這兩天還說著要剃男人的頭,留長辮子哩,不從就殺頭,鬧得人心惶惶。都說男人頭女人腰,隻能看不可摸。這可真是要翻了世了。”

小二啐一口:“這天殺的清蠻子!”

大娘又憂愁道:“可不。那永州知府爺的家都叫那幫子野蠻人抄了,血淌得跟河似的!嘖嘖……是一個人都不剩哇。”

“咱們鎮上奚家那姑娘不是知府家的少奶奶麼?也跟著死進去了?”

大娘翻著白眼回想:“那姑娘命大,說是跑了出來。但這些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知府爺衝撞了他們,能輕易放過這漏網之魚嗎?這兩天永州進出盤問得厲害,想必是在尋那少奶奶了。預計不多時就要到這兒來抓人了。咱這地兒可見安寧不了幾日了!作孽哦!”

又有幾人摻和進來,似真似假地添油加醋,說得愈發玄乎。

殷瀼一句不落地聽著,望著對麵晚香平和地吃小籠包的模樣,她好像絲毫不在意這些話。殷瀼揪心,便把手覆在晚香的手上。

奚晚香頓了頓,衝她笑道:“沒事,我這不好好的嘛。”

殷瀼還是不放心。那大娘說得這樣斬釘截鐵,又有兒子從永州回來的見證,奚晚香再次離開自己的可能性讓殷瀼心底隱隱的懼怕重新放大。她不願再承受一次那種錐心之痛。

懷了心事,殷瀼便開始心不在焉。

走近錢莊的時候,奚晚香終於把最後一個杏仁糖咽下去,心滿意足地用絹子擦了唇,這才勾了殷瀼的小指。“堂嫂還是擔心嗎?”

殷瀼回眸,歎口氣。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晚香就已經成為了她的一部分。情愫一旦開始不受控,便再難讓其重回原樣。“嗯。還沒問你,究竟是如何逃出來的?”

晚香笑了笑,不在意地說:“正巧不在府上罷了。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殺頭的一幕,有手有腳的,自然跑了。那些清人連兩個孩子都沒放過,斬草除了根。”

“他們……或許不知道你的存在?”殷瀼輕輕地問。

奚晚香搖搖頭:“我聽到,清兵報說少了個少夫人。”

“少了又怎樣,你不過一個女人,有什麼大能耐?幾日尋不到,應就放過你了罷。”殷瀼神色如常,可語氣中卻難掩緊張。

見她找著各種理由說服自己,相信晚香的平安無虞,奚晚香竟莫名高興。晚香拉著殷瀼的手,緩緩撫摸著她的手背,柔聲說:“堂嫂和我一起走吧。去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就我們倆,去山腳下的小村莊,蓋個小屋子。院子裏有秋千,背後是菜畦,晚香天天給堂嫂做飯吃。”

她的聲音那樣柔軟,軟得像順滑的絹綢,在心頭拂過,又像綿密的蛛絲,一陣風,就把殷瀼整個兒包裹進去。

殷瀼淡淡笑著,手指摸了摸晚香的側臉:“好。”

作者有話要說:  (ノ・ω・)ノ゙堂嫂跟我走啊~

☆、第一百零七章

奚晚香說這話帶著賭氣的意思,不想殷瀼竟如此爽快地答應了。這令她始料未及,更喜出望外。

她的眼睛倏忽有了亮光,就像在無邊無垠的水裏泅了太久,忽然切切實實地觸碰到了岸緣。堂嫂竟然答應了,她答應和自己一起避開這個繁文縟節、荒亂四起的世界,放下肩上的沉重,和她離開這裏了。

雖然奚晚香深切地明白這或許隻是堂嫂的一時衝動。但她能衝動,已經讓奚晚香十分知足了。況且堂嫂思慮得多,必已經在心底、背後再三斟酌。奚晚香忽然覺得自己一直誤會堂嫂了,在她心裏,自己的位置竟能比奚家、殷家之類的各種責任都要高。

想著,晚香欣喜萬分地摟了殷瀼的脖子,擁得那樣緊,好像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晚香靠在殷瀼的耳畔,堂嫂梳理整齊的鬢發帶著微香,她深深吸一口,“堂嫂……”她輕輕喚一聲,像出自心底,滿足的歎息。

“嗯。”殷瀼應一聲,頓了頓,旋即舒展了眉眼,亦抱了晚香的腰,在她脊背上撫著。

奚晚香情不自禁,便在她耳側輕輕吻了吻,像觸碰到了涼涼的玉,卻能從中感受到隱隱的脈動,倏然傳到了晚香心中。

就在兩人為互相靠近而沉於欣慰時,奚家少爺的妾室茱兒卻立於錢莊門口,麵露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