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鍾誌澤恭敬道。明明是個柔弱的女人,可偏偏擔著這些重擔,周身的氣勢雖不淩厲,卻端的逼迫人。
殷瀼點點頭,朝前麵走去:“什麼時候回去?”
鍾誌澤愣了愣,未曾想這少夫人這樣直白,麵露尷尬:“二,二爺讓我在這兒住上幾天再走。家裏父親身子不好,便托我來看故人。”
殷瀼眉心擰了擰:“奚家不留閑人。”說著,她自己也覺不妥。便改口,“罷了,即然二爺高興,就由著他吧。”
鍾誌澤分明察覺到這少夫人對他的敵意比從前更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令他有些不解。
殷瀼走遠了幾步,忽又停下來,側頭對鍾誌澤道:“方才,可見了咱們家的二姑奶奶?”
“晚香?”鍾誌澤在家直來直去慣了,便口無遮攔地喊了晚香的名字。
殷瀼心覺不快,卻還是點點頭。
“見著了。”鍾誌澤老老實實地說,撓了撓頭,又問,“聽說她嫁於知府家的公子了,嫁得急,我家也沒人來賀,著實遺憾。嫁在官宦之家,應當更是榮華富貴了。”
殷瀼皺眉,不知為何,她心裏總像是有個疙瘩,解也解不開,聽著看著他便覺得不自在。可沒法子,殷瀼的聲音忽然變得極慢,仿佛在心裏,在齒間回味咀嚼了好幾遍才開口:“你覺得晚香,如何?”
鍾誌澤瞪大了眼睛。少夫人清臒的身影立在門口,萬千的光將她包著,極為不真實。“晚香……二姑奶奶清麗動人,出水芙蕖一樣,比所見過的任何姑娘都好看。”
殷瀼仔細地盯著他,見他神色赧然,知他說的應該都是真心,便輕舒口氣,卻又莫名有幾分失落。“那麼,你可喜歡她?若她再嫁,你可願接受?”殷瀼別開頭,閉著眼睛問。
鍾誌澤不知這少夫人為何忽然問這些,甚至還沒問他是否已有配偶,便幹脆地要將他都不敢想的人許給他!鍾誌澤不免有些茫然,又有些激動,來不及多想,他便點頭道:“這是自然。若能娶晚香,我定會好好待她。”
鍾誌澤似乎還要繼續說下去,可殷瀼卻聽不下去了。她匆匆點頭,示意鍾誌澤自己累了,適可而止。便頭也不回地沿回廊走遠,逃也似的。
殷瀼這次是下了決心。她要與晚香及早避開這個地方,避開所有人的眼光,無論是熟悉,還是陌生,無論鄙夷,或讚許。這些都帶了能置人死地的毒汁,就算內心再怎麼強大,也會在日積月累中沿著裂縫滲入,把人毒死。
可就算這樣,殷瀼卻還是耐不住,她仿佛有預感,冥冥中似乎有這細微的牽引讓她準備好一切,她不是晚香,要冒險,可也要萬無一失。她要給晚香找好退路,能走得了,最好。若走不了,她必要保晚香周全。就算自己心痛難忍,也得去鋪這退路。
任何時候都不能麵對懸崖萬丈,隻要兩人還在,她便要晚香無事。
晚飯時候坐了一桌子人,馮姨娘身體抱恙,沒有露麵。奚晚香三年後重回奚家,顯得愈發隨性,眼中除了自己在意的便似乎再沒了他人。應奚二爺的好,她隨口喚了一聲“鍾哥哥”之後,便再沒多搭理鍾誌澤。隻高興地纏著殷瀼,又是夾菜,又是舀湯,兩人的關係比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反倒是鍾誌澤,自從傍晚殷瀼說了那些不著邊際的話後,他便多留意了奚晚香。
殷瀼對此心知肚明,她不快,亦隔應鍾誌澤打量晚香的眼神,可自己是始作俑者,隻得不做聲地忍了。
一頓飯吃得各存心思。唯有奚二爺念著年輕時候與知音相談甚歡的光景,又有親人在旁,心情大好。
收桌起身的時候,奚晚香帶到了一隻湯匙,引得羹湯皆撒,濺了一身的汁水。
雖說早已不燙,可仍令殷瀼驚了一跳。正忙不迭地幫她擦著,門口驟然響起一陣金屬相碰撞的聲響,整齊劃一的步伐由遠及近,地動山搖一般,這令人心顫的聲音不偏不倚停在了奚宅門口。
殷瀼的動作一滯,亦看到晚香垂在一側的手攥緊了她的衣袖。她一直若有若無纏在心頭的預感放大了無數倍,像掙脫不破的天羅地網,把正欲逃脫的她倆猝然網在其中。
☆、第一百零八章
來者確是清兵。
紅纓頂,□□佩刀,魚貫而入。長辮及腰,貌雖似,神卻異,有叫人驚惶之氣。
長夜黢黢,堂下之人皆起,殷瀼即刻把奚晚香護在身後,真到了這個時候,她心裏反倒沒有了一開始想象中的無措,隻如平常一般,平靜鎮定地望著庭院中仍舊不斷湧入的清兵。
她轉念一想,趁著清兵還未發聲,微微側身對晚香輕聲說:“晚香聽話,去屋內等我一會兒。避過了這一陣,堂嫂便會來尋你。”
奚晚香扣著殷瀼的纖細的手腕,她的手腕握在手裏,脆弱得仿佛不堪輕輕一折,可偏又堅硬柔韌,絕無可折。“我不走。”奚晚香緊靠著殷瀼,淡淡道。
殷瀼轉手,撫了撫晚香的鬢角:“沒事的,你躲起來,他們找不到你就也沒法子。”
為今之計,便隻能躲。這點奚晚香自然再明白不過。可她卻也不敢讓殷瀼一人麵對如此浩浩之勢的清兵,她踟躕片刻,殷瀼又在不斷催促她,確實,若在如此糾纏下去,她就毫無懸念地會被抓走,或當場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