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段(2 / 3)

葉十八單膝屈起,隨意地靠著走廊柱上坐下,默默聽著。她隻字不提帶路送他出城的事。

“布農祭快到了,大家都很有幹勁。今天總算把祭台搭建起來了,神轎經過的路線也選 好了……”

這個城真的是倍受神明幸惠的地方?他對她的話不置可否,隨口問道:“當聖女一定很辛苦吧?”

目蓮正在為他烹茶,聞言一怔。

“雖然擺脫了命運的束縛,但是也失去了更重要的東西。”

“……”她目光一閃。

“終究不過是侍奉神佛的卑微俗物……舍棄了自己的願望去守護眾生,自己卻從來沒有享受過世俗的情意……是這樣的吧?”

“什麼……”她怔怔看著葉十八。沒有戴魚尾帽,周身素白,紮著兩根長辮,眼睛睜得大大的,麵容無邪。

本該是個無憂無慮的天真孩子……葉十八心裏一動,突然傾身過來,用力地揉了揉她的頭發,說:“開始的時候,一定很難過吧。”

目蓮急忙垂下眼簾,目光躲閃,有些心慌地繼續手上的動作。點濃茶,添後炭,再點薄茶。隨著手臂移動,她腕下的袖子也隨著輕輕晃悠,如淡薄的綿軟的雲。讓人幾乎想伸手去拽住那雲一樣柔軟輕薄的東西。

這時她問:“白先生一直用劉海蓋住的那隻眼睛,是怎麼了?”

“瞎了。”他並沒有太多避諱。

“誒?”目蓮一怔。

又問:“天生就看不見嗎?”

“不是。”少年淡淡搖首。“小時候被人刺傷的。”

“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嗎?”她關切地問。

這一句突然觸動了葉十八心底埋葬多年的傷痕。見他沉默,目蓮猜到他是無意深談了。

風撥動少年的劉海,露出被遮掩的飽滿額頭,和清俊秀美的麵龐。

左目緊閉,無法睜開。

蒼白的眼瞼上,赫然是一朵靡麗的葉子。象征著“魘”體質的胎印,與右眼淡綠色的眼瞳相互襯托著,是十分鮮豔的紅。

魘師不僅退治妖怪,連他們自己本身的存在,也是定位模糊的。與妖怪訂立契約被寄生之後,他們的身體裏既流著人類血液,又擁有妖怪血液,互相並不排斥,而是很和諧地共存於一體。正因為這樣,妖怪非常喜歡親近這種“半妖半人”體質的人類,認為他是神的替身,十分樂意與其訂下契約,守護此人。

然而,大部分知曉這種情況的人類,通常將魘師視為“禁忌的存在”。天生擁有“魘”體質的孩子往往一生下來,要麼被恐慌的人類父母遺棄在荒野,要麼被當成妖怪之子獻祭……

回想起往事,葉十八有些出神。

緩過神來,聽到目蓮在問:“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大概是……十歲那年吧。”這個問題他沒有拒絕回答。

反問:“你多少歲了,目蓮?”

“十歲。”她沉默了下,回答時臉上突然浮起與年齡不符的哀戚:“對不起,白先生。” 目蓮不知何時走到他麵前,一根冰涼的食指點在他的左眼皮上。

葉十八清明的眼中倒映著女童的臉。

庭額飽滿,態生笑靨,麵容十分端莊。尤其是豐潤的紅唇下瓣中央,有一道微微凹陷的痕跡,頗得幾分水月觀音的玲瓏慈悲相。可惜目蓮此刻做的,卻不是善事。在葉十八反映過來之前,他的意識在一瞬間被吸入到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