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你離開皇宮的時候,朕還說過,有空就多回來……可是你完全沒有聽進去啊……一次都沒有來過,真是狠心。”
“我隻是比較有自知之明罷了。”楊清一道,“這皇宮明明就很不待見我,那我又何必趕著上來?”
朱由校沒有反駁,隻是臉上的笑意終於微微淡去了。他今天的狀態似乎總是如此,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想不到回答的時候就幹脆楞在了那裏,什麼也不說。一點也不像是兩個人在對話,反倒是像極了朱由校一人在夢境裏的喃喃自語。楊清一倒也配合著,一點也不覺得他邏輯混亂。
“楊清一。”朱由校忽然認真喚著她的名字,“你在王府裏過得開心嗎?”
“……為什麼這麼問?”
“隻是想知道而已……”朱由校又泄了一口氣,過了片刻又忽然開口問道,“等我死了,你會不會為我哭?”
楊清一一愣,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反問:“你說什麼?”
“我說……”朱由校的臉上全然是笑意,不久之前眼眸裏的無奈與絕望之色,卻似乎更為濃鬱了些。“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為我哭?”
楊清一呆在那裏,看著他的表情,卻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其實她靠他越近,他身上那股子濃鬱的藥味和腐朽之氣,就愈發明顯。可是她依然麵不改色地坐在這裏,他的語氣裏是調侃,她就陪著他一起調侃。他的語氣頭枕認真,她就也同樣認真地回答他。
可是,她沒有想到,他竟然如此不避諱自己的死亡,就這樣直白地告訴她,他心中的問題。或許,這才是他今日叫她來,最重要的目的吧。
“我隻是想知道,除了寶珠和由檢……”朱由校淡淡道,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的自稱從“朕”改成了“我”。“還會不會有人,為我留下真誠的淚水。”
“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皇帝。所以那些文武百官的哭,那些老百姓的哭,都不是真的。”朱由校的目光忽然放的很遠,楊清一看著他,沒有想到他竟然活的如此通透。“所以我很想知道,究竟有沒有人,不因為我是皇帝,而僅僅隻是因為我……”
“皇上!”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張嫣急促的聲音,“皇上!魏忠賢派人過來繼續輪班了,清一必須走了……皇上,您說好了沒有?”
朱由校一愣,沒有再繼續講下去。他朝著楊清一點點頭,示意他已經講完,她可以走了。楊清一會意,連忙回過頭,隔著門簾,低聲道:“娘娘,好了。”
楊清一深呼一口氣,就準備離開。她轉過身,就要掀開門簾走出去,卻又忍不住回頭再看朱由校一眼。他顯然已經無比的疲憊,和楊清一簡單的幾句對話,已經消耗了他大半的力氣。
朱由校見她又轉過身來,微微驚訝,隨即又是一個淡淡的微笑,像是寬慰著她。然而楊清一卻莫名覺得,這個笑容卻更像是他在跟他自己的遺體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