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進來換上就行。眼下你們過來個人,教我如何拆卸安裝。”
那工匠眼睛一亮,“大人!”
“別說了,趕緊過來!”餘子式沒交代別人幹這事兒,因為近三年的相處,他太了解他手下這群人的素質了,做點設計研究還成,幹點人事還是太看得起他們了。
那工匠聽了餘子式的話趕緊上前拆卸了起來,兩個回合下來,餘子式就把步驟記得差不多了。天色越發昏暗,幾個工匠終於在侍衛的陪同下走出了宮殿,那副一步三回頭的小媳婦兒樣看得餘子式額頭上青筋直跳。他一個堂堂中車府令,九卿太仆轄下的正經朝廷大臣,不算是重臣也勉強算是個高官,結果天天就光給這群人操閑心了。
餘子式揉了下眉心,扭頭對著宮殿裏還剩下的幾個太監侍衛道:“算了,你們先回去吧。”
“是。”那幾人麵有擔憂,但最終還是退了下去。
宮殿裏隻剩下餘子式一人對著那輛傾斜的馬車,他歎了口氣,慢慢卷起袖子走過去,一邊回憶著工匠的動作一邊試手。結果一上手餘子式發現,這玩意兒還挺難?
餘子式折騰了大半晚上,才勉強熟練了流程。等他起身時,發現時間已經是深夜了,窗外一片沉沉黑色,除了偶爾巡遊而過的幾個侍衛提著燈外,秦王宮的這個角落幾乎沒有任何的光亮。
等餘子式走出宮室的時候,夜已經有了涼意。他慢慢走下台階。
當年他初到鹹陽參見秦王嬴政,大雪夜那青年換上了玄黑朝服果然是豐神俊秀,大殿之上,君臨天下的帝王淡淡掃了他一眼,漠然問道:“能騎射否?”
“能。”
“拜中車府令,賜內府良田百頃。”
在一片朝臣吸氣聲中,餘子式平靜地行禮,“謝陛下。”
由一介平民士子到九卿之下中車府令,這在仕途步步是血的大秦簡直是不可思議。時人詫異歸詫異,反應過來後卻隻當這是秦王對六國客卿的安撫行為,是為了補償那些先前受逐客令驅逐的客卿舍人。
中車府令,通俗點理解畢竟是個管車馬儀仗的,貴則貴矣,卻沒什麼重權。朝臣心裏有了底,也就讓這一茬順利過去了。倒是當時秦國政壇新銳李斯多看了兩眼餘子式。
中車府令,可不是車府令,中車府令那可是能隨意出入內廷的官位。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
好在餘子式當中車府令這些年,除了修修馬車抽查下儀仗隊,大部分時候都安靜如雞,加上李斯這些年與丞相王綰的矛盾越發尖銳,他對餘子式漸漸地也失了興趣。
如今朝堂上,文臣李斯與馮劫王綰兩派鬥得不可開交,武將蒙家王家兩支忙著掃蕩六國,倒是餘子式閑人一個,天天宮裏宮外到處晃,閑得就差沒酗酒□□了。
餘子式在秦宮偏殿有間自己的小宮室,偶爾他也會睡在那兒。眼下他就正往那邊走,手裏提著盞昏暗的燈盞。
說巧也巧,餘子式原本平日從不走這條宮道,一來是因為輪子一大一小這種失誤著實非常罕見,二來是因為這條宮道實在是偏僻陰森到了一定程度,連餘子式這種專挑僻靜小道走的人都敬而遠之。這地方陰氣太重了。尋常宮裏有想不開的小宮女小太監甚至王室夫人都喜歡在這兒跳井上吊,雖說大大減少了宮人發現屍體與處理後事的麻煩,卻也留下了無數流芳的傳說。
餘子式剛走了一半,忽然覺得眼前似乎有個什麼東西一閃而過。餘子式腳步一頓,仔細看了看,一片漆黑也看不出什麼東西。餘子式雖然不信鬼神,但卻心存敬畏。萬一這兒真飄著寂寞空虛冷的幽魂,他走來走去也不是很禮貌,這麼想著餘子式覺得自己還是換條道繞回去好了。結果他剛一轉身,忽然聽見身後一道細微的聲響,像是人忍著疼的悶哼聲。
餘子式扭頭拿燈一照,道邊齊膝的草叢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什麼東西正在往外爬。
“誰?”餘子式問了一句,沒聽見回答,他低沉喝道:“出來!”
那草叢瞬間沒了動靜。
這就有點滲人了。餘子式皺了下眉,猶豫片刻後還是朝著那草叢走了過去。剛走沒兩步,草叢裏忽然竄出來個東西。餘子式動作比他快,直接一把就拽住了。拖出來看了眼,餘子式愣了。
被餘子式拽著胳膊的,是個小孩。一雙漆黑的眼睛,在夜色中幽幽閃著光。餘子式把燈提近了些,意外發現這孩子三四歲的樣子,長得還挺好看,隻是那雙眼太陰森了,讓人喜歡不起來。
餘子式下意識低頭一瞟,結果心裏刷一抖,這孩子穿著肩黑色刺殷紅雲紋的衣裳,那是秦王室而且隻能是王族一脈的服飾。雖說這衣服破了些也髒了些,但那黑底赤雲紋還是震撼了餘子式。
這孩子明顯是個皇子,餘子式立刻鬆開了那孩子,就他剛才那動作,直接拖出去砍了都算皇恩浩蕩。
那孩子立刻往後退了兩步,隻是動作卻很怪異,像是受了傷。餘子式沒注意到這一細節,這一瞬間他的心裏奔騰而過無數想法,不對啊?王宮裏的皇子他都認識,沒一個長這樣的啊!而且大半夜這孩子跑這兒來做什麼?沒人看著他?他的侍從宮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