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沒有毫不掩飾,卻也足夠明顯。一聽見餘子式的話,胡亥的眼神就微微一寒,在餘子式的注視下,他淡漠地嗯了一聲。
“為什麼?因為他當年比試傷了你?就因為技不如人所以你記恨他這麼久?”餘子式心中暗暗發涼,若是一個人睚眥必報到這地步,別說是做個帝王了,便是個普通人也足夠讓他覺得自己失敗。把孩子教成這樣,他枉為人師。
胡亥沉默了,漆黑的眸子倒映著明滅爐火,半晌他才輕輕道:“嗯,我不如他,所以記恨。”
餘子式無話可說,他似乎完全沒想到居然真的是這樣,他垂著手盯著那火光,一言不發許久,終於他起身。
胡亥猛地抬頭,餘子式沒回頭,隻是平靜說了句,“我去給你熬點薑湯。”留下這一句,他走出了內室。
與爐火相顧無言的胡亥無聲地眨了下眼,漆黑的眸子有如墨染,暈散開越是隱隱發紅。蒙毅,他默念著這個名字,眸子裏倒映點點爐火。
許久,少年自嘲般勾了下唇角。
早知道,當年武校場殺了他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 默默跳到七年後,還有,明天回學校了。
第42章 惡人
餘子式讓王平給他帶了兩件普通的長衫,一件黑色一件青色,當他端著那件黑色長衫進屋的時候,胡亥正坐在爐火邊直勾勾盯著那火光。夏無言終究是來瞧過了,開了兩服藥,胡亥喝了幾天臉色好了不少,氣血也逐漸恢複了。
“先生。”胡亥聽見聲音抬頭看向餘子式,後者把那疊好的衣裳擺到他麵前。
“穿上試試大小。”
胡亥伸手就去拾起那件衣裳,抖開後卻發現衣服上刺的不是王族雲紋。他疑惑地看向餘子式,後者緩緩蹲下與他平視。
“想出宮嗎?”餘子式瞧見胡亥的眸子一瞬間亮了起來,他伸手摸摸少年的頭發,“走吧,換上衣服我帶你出去走走。”
胡亥捏著那件衣服的手頓時收緊了,他盯著餘子式一瞬不瞬,自三年前那場風波後,兩人幾乎沒怎麼平心靜氣地好好處一會兒。
餘子式見他愣著不動,問道:“不想與我出門?”
刷一下胡亥猛地站起來,扭頭就往內室走,還沒進屋子就伸手就扯開了衣裳帶子,脫了外衫把那件普通的黑衣套上。本來挺簡單的一個動作,也不知胡亥是怎麼了,那樣子竟有些隱約的手忙腳亂。
餘子式看不見胡亥的樣子,隻聽見那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攃聲長久不息,這是怎麼了?一聽到出宮連衣服都不會穿了?
自從胡亥和餘子式那番對話後,餘子式自己暗自思索了很久,他覺得胡亥的性子應該不是天生就如此乖戾,至少小時候還好好的,這說明其實這孩子本性不壞。誰心裏沒點偏僻肮髒的心思?關鍵還是在於他如何處理心中的惡。胡亥年少氣盛不懂事,他餘子式卻是活了兩輩子加起來三十多歲的人了,他應該幫著他處理,而不是一味的指責與失望。
首先還是先從修複兩人的關係開始,胡亥以往跟著餘子式出宮,眼中幾乎全是孩子氣的雀躍,那就先從這兒開始吧。餘子式暗自下了決心,他非得把胡亥給拽回正軌上來,不說仁義禮智信,那也至少得是溫良恭儉讓的程度。
胡亥很快就走了出來,黑衣的少年即使沒有莊嚴的王族紋飾依舊清貴無匹,他雖然沒說什麼話,但是盯著餘子式的眼卻是一片澄澈。餘子式覺得他應該挺高興的吧。
見餘子式一直直勾勾盯著自己,胡亥微微別開了一點眼,似乎有一絲不自在,半晌他平靜地說了一句,“走吧。”
餘子式覺得那孩子的眼神有些莫名,怎麼說呢?莫名的別扭,還有些隱約的……餘子式說不上來,這年紀的孩子都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那走吧。”餘子式站起來,剛想往外走,忽然回身折了回去。
胡亥回頭看去,餘子式從榻上拿了件厚厚的白狐裘披風,走到自己麵前給自己披上了。
“前兩天病了,別再給凍著。”餘子式倒是覺得沒什麼,順手理了理少年的頭發,把大兜帽給胡亥戴上了。“走吧。”他說著就像小時候一樣去拉胡亥的手,後者卻是忽然跟嚇著了一樣縮了回去。
餘子式一怔,轉念一想又覺得也正常,這麼大的少年,已經十三歲人都快比他高了,還跟小孩似的牽著手好像是太不像話。這個年紀的小孩長得都很快,一轉眼的工夫就已經是少年人的模樣了。
“沒事,我不小心碰到,走吧殿下。”餘子式說著扭頭往回走。
倒是身後裹著白狐披風的少年盯著自己的手,緊了緊,眼中是一閃而過的懊喪情緒。
兩人不動聲色地坐在馬車中,堂而皇之地出了王宮。出去沒過久,餘子式就伸出手指撥了撥厚重的簾子,冬天的鹹陽大街小巷都比平時熱鬧許多,下著小雪,農耕事了,家家戶戶的人都清閑了許多,站街邊聊天曬太陽的人都不少,其中不乏紅裝與黛眉。餘子式偏著頭看了會兒,眼中也難得劃過一絲慵懶與輕鬆。
等到餘子式看得差不多,把簾子放下一回頭,卻正好瞧見胡亥一動不動盯著自己的方向。他一愣,隨即把簾子又掀開了些,“要不你湊近看?”這孩子一瞅一瞅地幹啥呢?大大方方地看就是了,他又不會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