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子式偏頭看向張良,不解道:“既然比的是誰的動作快,為何不派幾位善戰的將軍過去拖住項羽?”

張良搖了下頭,“項羽一騎當先,那樣子就跟前些年在葉家劍塚對上的葉靜那瘋子一樣,人擋殺人,一般人根本擋不住。韓信身份特殊隻能坐鎮營帳中,其餘諸將,怕死的不吭聲,不怕死的已經全死了。”

餘子式皺了下眉,“那不是很麻煩?”

張良掃了眼餘子式,低聲道:“我覺得王賁那樣子,像是在等人。”

“等人?等誰啊?”餘子式有些疑惑,他不記得王賁認識什麼特別的人物啊。

項羽武功的確是高,槍法更是當世一絕,他率軍殺人,配上身後十萬兵馬,誰能攔得住?王賁那三十萬兵馬可是被一瞬間就給衝散了,那不是一群人,那可是三十萬大軍!王賁雖然瞧著是賤了些,但是他跑了,就說明那三十萬人的確散的沒法用了,他現在指望的是劉邦手底下那二十萬人,若是劉邦再敗,那就後方周勃那十萬人繼續剛,他這布陣剛說給餘子式聽的那一刻,餘子式就看出來這無賴擺明了就是拖到左右兩翼兵馬殺到項羽後方。

項羽沒辦法兼顧前鋒騎兵和後方步兵,步兵一旦被屠,他十萬人就相當於攔腰斬碎大半,元氣所傷絕不止七八,到時候就算他項羽槍法武功再高強也是被人追著砍的下場。

所以這楚漢對後一場大戰,要贏就是一句話,找人拖著項羽,拖到左右兩翼兵馬破盤。

餘子式正在思索王賁會找誰的時候,胡亥卻是輕飄飄地掃了眼手邊的湛盧,忽然回憶起他剛走進營帳那日那位聲色犬馬的將軍盯著自己的眼神,那眼神漫不經心至極,卻又銳不可當至極。

胡亥抬眸看向對麵的餘子式,開口道:“這棋還下不下了?你可要輸了,不試著救一救局麵?”

“有嗎?”餘子式低頭看了眼局勢對他一片大好的棋盤,再抬頭看向胡亥,“你說夢話呢?”話音剛落,他忽然意識到什麼盯著胡亥一瞬間睜大了眼,湛盧,帝道之劍,持之者,那乃是天命所歸的帝王。

誰說帝道是君臨天下?心懷蒼生,那就是帝道。

“楚漢這一戰若是項羽贏了……興許,又是十八路諸侯割裂天下的局麵,韓信與劉邦……不能輸。”餘子式都不知道在對著胡亥念叨些什麼,胡亥去給韓信打仗拖著項羽?開什麼玩笑?那可是十萬孤注一擲的亡命之人,項羽可是力能扛鼎的一代戰神,餘子式忽然伸手拽住了胡亥。

胡亥望著他,勾唇笑了下,“求我。”

餘子式搖了下頭,下意識脫口道:“不行……”

“為什麼不行?”胡亥趁著餘子式腦子還混亂不夠理智的時候忽然出聲問道,“怕我死在戰場上?”

“你不能去……你是……”大秦的皇帝。餘子式怎麼都說不出口,卻就是緊緊攥著胡亥的手。

胡亥望著他,眼神一下子極為的溫柔,那眼底真是繾綣情深,湯湯春水不過如此。他左手抓起一旁的湛盧,拽過餘子式親了他一下。

“等我。”

他從餘子式手中抽回手,抬手戴上玄黑色的兜帽,抱著劍踏步往外走。

看著他走出營帳的那一瞬間,餘子式忽然拍案而起,“胡亥!”

營帳大門被挑開,風雪一下子卷了進來,披著厚實風衣戴著兜帽的人回頭看了他一眼,一雙眼裏是純粹的濃烈黑色。“好好待在營帳裏,戰場上我若是看見你,會走神。”他笑了下,掀開軍帳轉身走了出去。

主將軍營,湛盧出鞘利落地一劃,懷中琵琶弦全部應聲而斷,年輕的白衣將軍抬頭看去,長劍剛好入鞘,一人逆著光走進來。

“呦,回過神了?”

“拖多久?”胡亥倒是沒什麼廢話,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眼見著胡亥如此痛快,王賁也不說爽快地說了,“從現在起,五個時辰。”他抬手扯過一絲斷弦,揚手一甩,晶瑩的絲弦裹挾著內力鞭在滴漏的計時水鬥上,留下一道極深的刻紋。

五個時辰,那可是要拖到傍晚日暮時分,一個人,對上項羽和十萬大軍,還得撐到日暮,若是餘子式在場估計會當場甩王賁一臉軍令,甩得他麵目抽搐為止。

胡亥卻沒說什麼,思索片刻後點了下頭,抱著劍臨走前看了眼王賁,吩咐道:“把仗打贏了。”

年輕的將軍摟著那小歌姬的腰,揚眉間氣勢順便就變了,猶是當年大秦鐵血聲名的將軍,提兵百萬平莽上,立馬邙山第一峰。他淺淺笑道:

“是,陛下。”他就那麼坐著,仿佛坐鎮著大秦百萬裏山河草莽,在他懷中,那小歌姬扯著斷弦,手就那麼狠狠一抖。

垓下戰場。

混戰敗退的漢軍正在往後方撤退,一人卻在逆行,他走在戰場上,步履從容,他正前方遠處是無數煙塵,隱約可見殷紅大楚旗幟,迎風招揚一個“楚”字。

胡亥抱著湛盧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無數漢軍從他身邊奔走逃竄而過,最終楚軍越來越近,他周圍的人越來越少,不遠處那旗幟上的“楚”字在他視線中尤為的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