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用穿衣服……”

第一次聽到他說超過五個字的發音。

我笑著說:“沒事。我冬天還洗冷水澡呢。”

“那你送我去救助站好了。”他低語:“我……你曉得,我沒家……”

“別傻了,誰說去你家的?”我架著他過馬路,指著不遠處一片零星的燈光:“我家就在前麵。”

“啊?”他愣住了,慌忙拒絕:“不用不用!真的!我沒關係……我去救助站好了……又有醫生……”

“快走,我冷死了。”

“阿?……”

他不知該怎麼說服我,猶豫間被我連拖帶拽過了街,“下彩小區”幾個大字已近在眼前。

決定了。我的良知不容我把他隨便推到什麼地方,給他造成更大的傷害。

我帶他回家。

6.

我家在四樓。好不容易才把病號弄進門。

“來,你先在床上躺著吧。”我把他扶到臥室。

他緊緊抓著門框,指節發白,不肯鬆手。

“喂,想刀口快點好就多休息。你這樣站著幹什麼呢?”我拉他的手,拉不動,沒好氣地問。

“我……我睡地板好了。”他頓了頓,說:“會把你床單弄髒的。”

我的床上鋪了條白底綠條紋的床單,被子枕頭也是一套的。我媽今天過來給換的,看上去幹淨舒適。

我又看看他。腿上的煤灰還在呢。

忍不住就笑了。彎腰給他撣撣,皮膚冰涼的。

他的聲音飄在我頭頂,有少年特有的清亮:“我到處睡早就習慣了,你家地板這麼幹淨,比馬路好多了……再說,你不用覺得欠我什麼。是我自己願意。”

我看著他,有點詫異。蠻有性格的嘛。

不過這可不是講性格的時候。

站直了腰,我能看到他的頭頂。他比我矮一點。

“你腰上那刀本該捅在我身上的。如果不是你,我這會兒很可能還躺在黑巷子裏,渾身是血,說不定還得搭上小命。”

我頓了頓,跟他說:“所以,真的很感謝你。不論你怎麼想,我都要好好照顧你。”

他抿了抿唇,又不說話了。扣著房門的手指鬆都不鬆。

真倔啊。 ┆思┆兔┆網┆

我歎口氣,動手脫他的衣服。總不能穿著棉衣睡吧。

“阿?……”他不安起來,鬆了手拉衣襟。

哼,脫人衣服的經驗我還是比較豐富的。

很快他被我脫了外衣,赤摞著上身,連哄帶騙弄到床上。給他蓋好被子,我說:“你別動啊。我打點熱水給你擦擦臉。”

他安靜地點點頭,露在被子外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被他看得心裏一熱。那是一種單純信任的眼神,表示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毫不掩飾的好感和依賴。

打了熱水,又拿了套睡衣褲,我回到房間。

他果然沒動,隻是好奇的打量我的臥室。見我回來,又收回眼神。有點稚氣的羞澀。

“你多大了?”我坐到床邊,絞了個熱毛巾替他擦臉。

“我自己來……”他伸手來奪。

“別跟我客氣了。你少動動。”省得傷口掙開。

他聽話的縮回手。“十六。”

“你才十六?”根本就未成年。比我小了整整十歲。“家在哪兒?”

“H省。圩縣周村。”

一聽就知道不是富裕地方。“你叫什麼名字?”

“周小山。”

“小山?青山綠水的那個山?名字蠻好聽的。”

他點點頭。“本來叫小三的。我在家是老三。上小學的時候報名,老師說班上都有兩個叫小三的了,改改吧。我們那兒山多,我媽就順口說叫小山吧。結果讀起來還是一樣。”

邊聊著,擦完了臉上和脖子裏的汙垢。

我替他攏攏紛亂的頭發,露出了周小山的臉孔。

…… ……

看著他秀氣的鼻梁,腦子裏忽然飄過一個詞:明珠蒙塵。

一顆明珠落到塵埃裏,沾染了淤泥,跟普通的石子沒有區別。某個機緣巧合,經我的手拂去汙穢,顯出本來的容光來。

老天啊,我真的不是有心要揀個帥哥回家養著的,您不能這麼跟我開玩笑……

周小山的五官都偏清秀,如果是個健壯的人,那也就一般的好看;可是……他瘦得就剩一身排骨了,臉蛋沒有一絲多餘的肉,越發襯得讓人眩暈的英俊。

臉型是尖尖的瓜子臉,嘴唇很薄,鼻頭微翹,一雙比常人略狹長些的眼睛濕漉漉的,像初生的小動物。

這就是鳳眼麼?我暗自思量:原來傳說中一笑百媚生的鳳眼也可以單純動人啊。

…… ……

啊呸呸!都想哪兒去了……

周小山還安靜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我在心裏小聲罵了自己句花癡。

小帥哥是一回事,小朋友是另一回事。

對小朋友是不能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