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段(1 / 3)

且想到朱槿也許會南下鏡湖,龍千夷一賭氣,就決定動身前往漠北,去甘州尋找大師兄「朱雀」。

他原本天性樂觀摯純,又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的,從不會覺得孤單寂寞,也不知道世上何謂憂愁煩惱;隻是這番憤然離開朱槿,實非心中所願,寒晨月夕,孤身趕路,常常生出莫名的形影伶仃之感。偶然回想起朱槿凝然微笑的容顏,心中又恨又痛,似乎從未被塵世沾染的心靈,也開始漸漸品嚐到一些屬於人生的無奈與哀傷。

這天傍晚,龍千夷來到一個叫做「狼兒灘」的地方,那是黃河上一個渡口,因為附近常有狼群出沒,因此得名。過了這個渡口,就進入漠北苦寒之地,再往前行,那便是西北第一軍事重鎮──甘州。

龍千夷在渡口上一家小客棧住了下來。原本想連夜過河,可是擺渡的艄公說什麼也不幹,聲稱自古黃河不夜渡,上千年的老規矩,就算給多少銀子也不能冒這個險。龍千夷無法,隻好暫時先住下來,等天明再說了。

誰知日落以後,西邊的天空很快湧起濃雲,像是被誰不小心打翻了一缸墨汁,烏黑翻滾,洶洶而來。客棧的老掌櫃頗有閱曆,看了那雲的形狀勢頭,剛叫了一聲「夥計們不好,快收東西!」,密集的雨點子就劈哩啪啦地砸了下來,中間還夾雜著黃豆大小的冰粒子,沒頭沒腦地潑向整個黃河渡口。

外麵的人頓時渾身濕透,一群來不及驅趕入圈的綿羊,被那冰粒砸得「咩咩」哀叫,整個渡口亂作一團。

龍千夷自幼生長在江南,水鄉溫柔之地,從未經曆過這般風雨突變,雨雹交加,起先覺得驚心動魄,想不到風雷之威竟至於斯;他胸中憂愁煩悶鬱積已久,被這天地造化激蕩感慨,突然哈哈大笑,縱身躍入暴雨之中,任憑那冰涼的雨水衝刷全身──幾個月來,第一次感到心情放鬆,就連呼吸也暢快了許多。

他站在客棧之外,透過時濃時淡的雨霧,遠遠望見幾個人飛奔而來,看他們腳下速度,似乎身手不弱。龍千夷雖然在南方八省頗有勢力,僅憑「鏡湖青龍」四個字就可以暢行無阻,但是眼下他不願意跟這些江湖人物打交道,於是悄悄閃在了一邊,讓他們衝進客棧去了。

最後一人擦肩而過時,龍千夷忽然感覺此人有些麵熟,似乎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仔細回憶了片刻,印象中卻又一片模糊。最後終究是年少好奇之心占了上風,他悄悄繞到客棧另一側,從屋簷下掛著的幾頂鬥笠中摘了一頂,戴在頭上,拉低帽沿遮住麵孔,然後不聲不響地走進客棧,裝作是剛剛從外麵進來避雨的樣子。

客棧裏人很多,嘈雜喧鬧,多數都在談笑吃喝,誰也未曾留意,剛才跑出去的少年又回來了。

龍千夷一眼就看到,剛才進來的幾個人坐在角落裏一張桌子旁,交頭接耳,竊竊私議,顯然是不想讓別人聽到他們的談話。

他貼著牆壁,從人群裏擠過去,隔著兩張桌子找了個空座。龍千夷曾經苦練過聽風辨音,那些人的談話雖然壓得很低,但是一字一句,全都逃不過他的耳朵。隻是其中幾個人帶有濃重的漠北口音,他聽不懂在說什麼──其中倒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胖老頭,他講一口地道蘇杭官話,夾雜在人群中特別明顯,龍千夷越聽越是起疑:這聲音,分明就是在沐園被他識破身份而逃走的那個空歸!

他跑到黃河渡口來幹什麼?

隻聽空歸小聲說道:「此番我們去京城,那是非比尋常,諸位都要格外謹慎些才好──否則一旦事情敗露,我們幾個的性命賠進去還不要緊,將軍可是再無生還之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