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森,你可知我若是你,當日會作何抉擇?”難得他會一開口便說那麼多話。不待我的回答,又道,“定是與你攜手並肩同進共退……縱是師父他老人家要作為難,大不了動亦不動讓他擊上三掌,以報十年養育教誨之恩……一人相攔便是我殺人,萬人相攔不過是人殺我。走得脫自是最好,若走不脫……不求共你一生,但求埋骨一處。”
手心的薄繭有些糙。季米一眼不眨地凝視我半晌,最後輕輕闔上眼眸,嘴角呈出一個動人而悲涼的笑容。他說,你若信我,何至於此。一滴眼淚亦隨之而下。
策馬持弓的聲響由遠及近,兵戈之聲響徹天空。他抬起眼眸看著我,忽然出手封住了我的穴道。“他不願你插手少林之事,更不願你受挾回京。”頓上一頓,又道,“你既受人之托,我便忠人之事,成全你的俠肝義膽、一世英名!”
“季米,他……”罷了口,自覺實在太過為難與他。
“……沒死。”季米駐了腳步,靜立良久,微微側頭道,“季某已然情至義盡,問我無愧。”
好一聲“情至義盡,問我無愧”,不知道算不算最後通牒。
我從來不讚同季米那種“夫死即殉”的貞操,可是……到底誰錯了?風聲喧闐,煙靄叢叢。天外拋來日落西山前最後的光芒,將他離去的背影無限拉長。
恍若夢寐。
2
⊥思⊥兔⊥在⊥線⊥閱⊥讀⊥
未進得殿門,便聽得陣陣人多口雜的喧沸之聲。“大丈夫說話如何唧唧噥噥?我說要見便要見得!”我是得了殿下之令方才縱馬千裏前來相助,又不是為助太子而來。反正老子素來為人不修邊幅,也犯不上忌諱。這王侯將相也見不得的陸葵兒,今日我‘百手金槍’偏生要見上一見。”
“各位好漢前來相助我的夫君。葵兒謝過了。”從堂後走來的陸葵兒嫋嫋婷婷施下一禮,無暇姿容正似雨後晴陽震懾人心。一時間滿堂男兒長揖不起,再無人嘴裏念叨並非為太子而來。陸葵兒走至我的身前,盈盈一笑道,“若他也與敬王相若,於授室之年結親於權臣將弁,也未必會落得今日這般眾叛親離。可偏生他錯愛葵兒這等流鶯,此等恩情葵兒本該泣血相報……”她抬手輕輕放於腹部,微微笑道,“‘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可惜葵兒沒有福氣做他的虞姬,不能枉自任性,陪他共赴黃泉……”
“莫非……”未待我問個詳細,陸葵兒即已點頭一笑,眼中溫柔盡顯。又聽她說,“他想見殿下,卻又怕著殿下不肯相見。”她複又極美笑起,看向身側隨同狄未德一同入山進寺的花半坼。“我與姐姐一見如故,隻恨不能執手敘話從此再不分離……憐我姐姐一生孤苦無依無傍,還望殿下能好生相待。”
我看見半坼挪開了眼眸,一刹露出一種似悲似慟的怪異之色。
出得大雄寶殿,眼見隨費鐸一路潰逃的士兵,整飭劃一,排列在外。任豆大之雨澆灌在身,也不肯入殿一步。他們見了我,齊齊作禮喚道,“卑職參見殿下!”
“雨大至此,你等為何不進殿內暫避?”
“太子說我等滿手血汙,萬不可玷汙此佛門清淨。”
“看我不把你這小兔崽子剮淨了下油鍋!竟敢將我偷藏的佳釀一並盜去!”裴少劼挑眉一笑,伸手拽下腰間的玉佩,拋給於他身後怒目而叱的陸廚娘,“便算與你換的,不成?”雨漸大了,少年轉瞬躍至廟門簷下,惟見肩頭略略沾濕。隻聽他對廟門之外的那個人揚聲道,“裴某雖非那個能與你同簷共傘之人,可在此傾盆大雨下邀你豪飲一盅,總可以吧?”
我笑了笑,掉過頭,抬手推開那扇木門。
3
“皇兄,你到底是來了。”他將一冊書卷放於案上,抬臉看我一看,似早有所料地笑了起來,形容略顯憔悴。
“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當然,”拱手道一聲“久違”,繼而微微一笑道,“這聲‘皇兄’我自小聽著貫耳,如何也忘不了。”
“弟弟敢問皇兄,十萬精兵圍剿少林,你又如何‘忠人之事’,保我周全?”
“待你喬裝離寺,我便說你已畏罪墮崖,死無對證。”
“少林眾僧該當如何?這些追隨我的士兵又當如何?難不成也說他們畏罪而死了?”
“你不過是個上山來的香客,少林眾僧隻須推說毫不知情。太子雖然墮崖身故,還有前朝太子不是麼?”我對他淡淡一笑,“簡某雖保不下他們的爵祿,可要保下他們的人頭卻也不難。”
“皇兄生來便有慈悲之心,弟弟卻是沒有的。”費鐸聞我所言,仰麵哈哈大笑,起身踱至我的麵前,對我說,“人說‘祈報終有輪回’,這灑血斷頭的下場,我費鐸並不冤枉。”
“此話何意?”
“與其任父皇老邁昏聵,聽信妖姬奸臣讒言,將大好河山拱手讓於倪氏父子,不若先下手為強,由我繼位。倘然天意成全,他便該體弱禪位,可惜他還未禪讓便一病未起,反倒叫倪珂得了先手。恰於此時,你母後不安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