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邊一口一口地喝著,窗外偶爾風起,吹來的沙塵模糊了視野中的天空。玻璃上映出他的臉,不知怎麼的,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張臉黯淡得可怕。
曾經有另一張臉,映在另一扇窗中,短發被風吹得淩亂,一副飛揚跋扈的模樣。
鬱辰能回想起那段時光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分,每一秒。
他強迫蘇遠跟他一起喝牛奶,他們為了玉佛的問題爭論不休,他們像看八卦雜誌一樣瀏覽魔方,他們躺在床上,對著整片的星海失眠。
那個人說,你給我的新世界,有我,就不需要我姐了。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在聽見這句話時的震撼,那一刹那他幾乎想緊緊擁抱眼前的人,把他亂七八糟的腦袋揉進自己的心裏。
他沒這麼做,是因為他的驕傲不允許他示弱,當時他還固執地以為,自己穩坐著這個世界的主宰,他以為蘇遠不會離開他,他們會有漫長的時間在一起消磨和戰鬥,他以為蘇遠是受邀進駐這個世界的客人,所有的自由都由他這個主人掌控。
然而現在鬱辰才醒悟,蘇遠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的自由,那份深深吸引他的,也不是蘇遠作為囚犯的順從,而是他的掙紮——無論在什麼樣的處境中,他都在努力掙紮。蘇遠根本不是什麼客人,因為隻要他轉身離開,這個世界就會在瞬間坍塌。
鬱辰認輸了。
他動用目前手上所有的力量去找尋蘇遠,用報複和懲戒的名義來遮掩自己的懊惱,隻不過是想要扳回一城,他不能輸了全部,至少,要讓這個罪魁禍首回到自己身邊。
咚咚咚。
“進來。”
萊斯特頭上纏著繃帶,抱著一大捧檔案來到鬱辰麵前:“獄長,死傷囚犯的資料基本整理好了。”
“嗯,放桌上吧。”
萊斯特完成了任務,沒像阮輝那樣即刻離開,反倒一屁股坐在鬱辰的老板椅上,開始發牢騷:“獄長大人,我強烈要求漲工資發獎金!你看看!你看看我這腦袋!都這樣了還要帶傷工作,太殘忍了吧!”
鬱辰回過頭來看他,難得嘴角帶了點笑:“你是第二個敢向我討要薪水的不知好歹的家夥。”
那笑容讓萊斯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諂笑著說:“嘿,用不著說不知好歹吧,這是人之常情嘛。那第一個不知好歹是誰?”
不等鬱辰回答,萊斯特自己接了下去:“不用說,我猜肯定是蘇遠。”話一出口他就有點後悔,畢竟“蘇遠”這個名字現在是個忌諱,搞不好就觸了獄長的逆鱗,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鬱辰瞅了他一眼,倒是沒有追究:“是啊,就是他。萊斯特,你有句話說得很對,有蘇遠在,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我說的吧,他的生活史,就是不斷刷新咱們監獄的不可思議事件的記錄。”說起這個萊斯特如數家珍,“呐,他是傳說中的一月三次郎,剛入獄一個月內就進了三次內審室,第三次還逼得你開槍救人;他對所有牢友都是一副臭屁臉,可還就能神奇而頑強地活著;他調去苦力組惹了那麼多事,同時還跟機密處的人周旋耍脾氣;他想著辦法殺你,到頭來反而跟你好上了;他參與暴亂、搞爆炸、越獄,回來後又是一條好漢,還做了管教;最精彩的是,他居然能把咱們監獄給整塌了……說到底,是你太縱容他了。”
“是嗎。”鬱辰不置可否,“平心而論,你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萊斯特愣了愣,看向鬱辰的眼神帶了點探究。不能怪他多心,在這個敏[gǎn]時期被上司問到這種敏[gǎn]問題,他確實需要好好斟酌一下。可惜鬱辰沒給他探究的時間,用略微不耐煩的聲音催促他:“說啊,不說不給你發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