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往肚子裏塞了點東西,原地歇了一會,心滿意足地正準備離去。怎料還沒站起,那孩子就跑過來往他身上撲,拳頭雨點似的落。
拳頭之後就是淚水。
那孩子力氣不大,聲音倒是洪亮,那一個接一個的“大騙子”中氣十足。
那人悠悠地想,繼“變態”、“混帳”、“欠揍”之後,又多了一稱呼了。
他方才一路跑回家,才發現門開著的,紅紅的液體流了一地,他爹娘就躺在紅色中央,刀子擱一旁。
事情很簡單,他爹娘往人販子那接了錢,偏偏他就是被怪哥哥糾纏著遲遲不歸,人販子以為是騙局,就說人不到不給錢,他爹死心眼,到了嘴的肥肉偏要含著,起了爭執,就這樣見紅了。人販子見了不對勁,也便慌忙地走了,剛好在他回來之前。
他怯生生地看著紅色的爹,上前推了推,這下倒好,本來還剩一口氣的,徹底沒了。
他想起那句他堅信不移的話:會有好運的。
那人由著他打,聽明白了來龍去脈後悠悠地說:這還不是有好運麼?你爹娘想賣你,你躲過了;你爹娘都死了,你還活著。你還不滿足?還想更多?
他聽了這番話,停住了拳頭,眼淚倒是不停:好運,好運。你說我一個人怎麼活得下去!
那人聽了,也覺得有道理,於是說:那好,你跟我混吧。
多少年後,他終於悟了:這才是拐騙兒童的最高境界啊,不但自願我還倒貼了個饃。
那人倒也言而有信,做了決定就讓他去收拾東西跟他走。他不敢走,緊緊抓住那人的袖子,怕一轉身那人就走了,徹底失去依靠。
那人歎了口氣:好吧,你不用收拾,那麼你叫什麼名字?
他說了個小名,無非就是狗娃之類的等級。
那人說:你以後跟我混,自然就要改頭換麵。從現在起你名字就是喜洋,喜喜洋洋的多吉利。我呢,就是你師傅,來,喚聲師傅聽聽?
喜洋喚了聲師傅。師傅聽得還挺滿意,要他重複操作了幾次,還曾經加上前綴(如“帥氣的”、“慈祥的”)若幹,最後頗滿足地說:這倒好,我終於也算有非貶義的稱謂了。-思-兔-在-線-閱-讀-
師傅是個怪人,認識師傅的人都是怪人。喜洋在見識了師傅那些狐朋狗友後得出結論,卻沮喪地意識到自己也是認識師傅的人之一。
師傅撿了他,第一時間就拉著他回到家鄉說是見見家人。喜洋反複整理儀容儀表,唯恐帶來不好的第一印象。
結果師傅帶他到了一塊菜田裏,菜田裏站起一個衣衫佝僂的家夥,皮相不差但笑得忒猥瑣。喜洋見了,本能地想起以前那個猥瑣大伯,叫二強子的,也很乖巧地如實告訴他師傅。
師傅聽了,微笑,是那種讓喜洋打寒顫的笑。
於是乎二強子的原名泯滅在曆史的長河中,就因為喜洋小朋友的童言無忌。
師傅的哥哥就住在菜田附近的屋子裏,白衣白發,無論哪方麵跟師傅比起來都高了不止一個檔次。師傅嬉皮笑臉地讓喜洋叫他哥作朝月哥哥。喜洋小朋友望著那大美人,結結巴巴地又一次口誤:朝月……月兒……哥。
被強迫改名的二強子多了個同病相憐的伴。
晚上的時候,二強子跟一群人要帶喜洋去玩。山上一片熙攘,黃且圓的大月亮下妖孽橫生。喜洋不肯離開師傅,便一個人蹲門外等師傅出來找他。
屋裏朝月說:你當真?
師傅笑:有什麼所謂,反正日子無聊。
朝月說:我算過,他將來會帶來災難。
師傅還是笑:沒所謂,誰會沒有災難啊。
朝月說:朝歌。
師傅乖乖閉嘴。
朝月說:你活膩了也換個法子好不好。
第二天師傅便帶著喜洋說是去山裏修煉。喜洋一路上緊緊拽著師傅的手,迎著朝月不善的眼光,師傅哀叫:小祖宗,你手放輕點。
喜洋說:師傅,朝月哥哥不喜歡我?
師傅摸摸下巴:基本上,月兒除了二強子誰都不喜歡。
喜洋說:師傅你活膩了?
師傅說:你在這裏看到的人都是活膩的。
師傅斥罵一句:臭小子,下次再聽牆角,我叫朝月剝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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