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很多弟弟妹妹，自己身邊忽然少了很多團團轉的人，母後那也是。對此母後倒很高興的樣子，牽著自己的手到了大房子裏，抱著自己聊天，偶爾再掐一下臉蛋。小依不討厭這種感覺，因為母後還算溫柔，至少比其他的女人溫柔。
再後來呢，被捉去太傅那裏讀書，母後特地交待了不要跟別人搶答，於是小依乖巧地低著頭看著漂亮的地板。
皇弟A尖著嗓子說：“人之初，性本善。”
皇帝B快速地咬字：“學不可以已。”
皇弟C帶著嘲諷的神色看著小依：“人有三六九等之分。”
小依一概無視，繼續低頭看地板，腦袋裏卻像奔4一般快速運轉。
但是叫太傅的老頭沒有X射線眼看到小依的腦袋運行狀況。那天小依稍稍側著頭，勉強聽到太傅對父王說：“大皇子殿下慧根不足，難成大業。”
小依轉過頭去，看到外麵白晃晃紮眼的天空，納悶了。
滿六歲，小孩子的好勝心他不是沒有。
小孩子之間的氣場老是不對，小皇子小公主們小小年紀便學會了白眼比他們年紀大的奴才，對小依也是表麵上一句皇兄轉過頭就冷笑。小依默默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聽他們說皇兄什麼都不會，忍了。
隻有一個小孩子肯陪小依玩。一個漂亮的聰明的嶽毅弟弟，待人也算厚道，至少比無聊便作踐侍從的人要厚道，就是地位沒多少期待值。那弟弟的媽也比較厚道，看見了母後，會默默地行個禮，沒有常見的那些敵意。
小嶽毅弟弟的頭發軟軟的，跟他的手掌一樣，偶爾兩人偷偷地不顧身份打鬧起來，弟弟的頭發會瘙癢著小依的臉。
小嶽毅弟弟說：“皇兄，我長大之後就把現在那些瞧不起我們的人，全部都收拾了！”
小依聽了，笑。誰知道你長大之後會不會把我也給收拾了。
那天，小依轉過身，看到他的父王。
父王說：“你今年幾歲了。”
小依覺得手心滲汗，那是他的父王，一直沒有正眼瞧過他的父王。
小依說：“滿八歲。”
父王點頭。
母後挎著腿坐著，驚訝地說：“啊，父王跟你說話？”
小依看著母後那絕不文雅的坐姿，嗯了一聲。
母後說：“小依，你想不想當皇帝？”
小依慢慢地說：“嶽毅皇弟說，他長大後會報複所有看不起他的人。”
母後靜默。然後說：“你不想跟他爭？”
小依說：“我不知道。”然後定定看著他母後，心想你說啥我就做啥，省得費腦子。
他母後說：“小依，過來一點。”然後就是循例的掐臉蛋。末了，母後極有感慨地說：“兒子快長大了，臉蛋不好掐了。”
小依默了。既然你不打算我做壞人，當初又為了什麼那樣教育我？
嶽毅弟弟逐漸地出類拔萃，外貌品行都達到一級棒的程度，到哪晃哪紮眼，他的娘說話也開始響亮起來了。
一天，落錯樹影下，嶽毅弟弟拉著小依的手說：“皇兄。”
小依後退，躲過嶽毅弟弟湊上來的嘴唇。
嶽毅弟弟咬唇：“皇兄，我說過我……我會對你好好的！”
小依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說：“何必。孌童多得是……”
走開沒兩步，嶽毅弟弟一手抓住小依肩膀，小依反手推開他，恰好看見他眼裏的狠勁。
小依冷淡地說：“別鬧了。”
母後忽然說：“說起來，最近沒有怎麼看到你跟嶽毅一起混呢。”
小依很平淡：“吵架了。”
母後說：“呀？因為什麼事情？”
小依還是平淡的胡扯：“我笑他矮。”
此事從此不了了之。
滿十一歲，小依唯一的一個童年玩伴也沒了。
那一天眾皇子隨父王狩獵去，嶽毅弟弟架馬呼嘯在前，一頭柔軟的頭發迎風飛揚。嶽毅弟弟回頭，挑釁般地看著慢騰騰的小依，彎弓，射倒狐狸。對一個十多歲的娃兒來說，這倒也真的了不起。
父王見了，感歎一句：“好身手，他日必是可造之材。”
嶽毅弟弟興奮得紅了臉蛋。小依漠不關心地轉過頭，恰好看到另一個皇弟的狠辣神色。
童年休止符般的那個早晨，失蹤的嶽毅弟弟被人從井裏撈上來了，清白色的臉蛋，柔軟的頭發濕嗒嗒地卷著帶淤痕的脖子。小依看著他那緊閉的眼皮，忽然想起以前他們在太傅眼皮底下打盹的時光。
嶽毅弟弟那趕到的娘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一並湊過頭來的，還有幾個年紀比較小的皇子公主，他們看著那有點浮腫的屍體，稍稍驚慌地回頭看著他們的母親，結果隻得到幾個冷淡的眼神。
小依想，這就是強迫快速長大的方法麼。如果我沒有收斂一些，現在躺在那裏的會不會是我自己？
母後也到了，稍稍驚訝地看著那蜷縮的屍體，捂住了嘴。小依心裏想，如果母後現在轉身就走，那麼他一定要抿緊唇保持淡漠的表情慢慢離開。可是，一雙手探到了他眼前，猶豫了一下，最後遮住了他的眼睛，似是不忍心般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