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良辰好景、歡娛地,隻憑空憔悴。 r
永安宮巍峨地屹立在夜幕中,如睡臥之虎狼,敞開的宮門在深夜中瞧不見朱漆鮮豔的顏色,卻如那黑黝黝的虎口狼嘴,轉眼間便將人吞噬入腹。
蔚綰身形有些不穩,勉強扶著牆向壽仁殿走去。未到殿前,便見一點燭光悠然,殿門口立著一人,青色衣袂,蔚綰認出乃是總管太監潘海,此時正在抬頭張望著什麽。
潘海直犯嘀咕:這麽晚了,怎地太傅竟不在殿內休息,大冷天的,能去哪兒呢?回頭瞧瞧殿內燭光下的剪影,扼腕歎氣:皇上的心思真是難猜,自那日打了太傅一掌、口出惡言後,忽地連著幾日對太傅關心備至,日日定要來看一眼方才安心。豈料好景不長,不知因了什麽,卻是半月不至永安宮探望,今天批完奏章,用完宵夜,待要侍候他回寢殿休息,竟見他雙眉微蹙,隻言要到永安宮來瞧瞧,不等自己反應過來,已大步行出了禦書房,直奔永安宮。
永安宮黑漆漆的,方炫來到壽仁殿,忍不住皺眉,殿門大敞,屋內空蕩蕩,些微月光斜照入窗,床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卻不見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潘海緊趕慢追,氣喘籲籲地跟了過來,吩咐隨同前來的幾名太監點燈退下,小心翼翼地打量方炫的臉色:"陛下,可要遣人尋找太傅?"
方炫臉色沈鬱,淡淡地瞅了他一眼,聲音悶悶地:"不用了,太傅又不是小孩子,夜深了,總歸會回來歇息,難道還識不清路嗎?"
潘海一聽:得,太傅不是小孩子,您這話聽著倒象是孩子在堵氣!心裏這麽想著,嘴上到底不敢說出來,隻微彎腰垂首退出殿外,祈盼著那位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出去亂晃的太子太傅大人快些回殿歇息。
蔚綰立在牆根下,默默瞧著潘海搓著手來回轉圈,額頃複又伸長脖子望向宮門處,不由緩緩搖了搖頭,轉眼間又見微啟的窗內剪出一道熟悉的身影,黑黝黝地映在明麗的窗戶紙上,眼神驀然一沈,笑容淡淡地,月光攏照下來,流泄出深深的落寞與苦澀。
潘海猶在張望,身邊一人悄然走近,低低地喊了一聲:"潘公公!"
潘海嚇了一跳,回頭瞧見月下清俊的容顏,喜道:"太傅,您可回來了!"
蔚綰淺淺地笑,指了指門內,潘海壓低聲音:"陛下來了很久了,太傅,您去哪兒了,怎地這麽久?"
蔚綰搖了搖頭:"不曾去什麽地方,隻是夜來睡不著,出去走走罷了!"
潘海一隻手推向殿門:"快進去吧!陛下定是等得急了!"門內燭光滲透而出,依稀可見太傅秀挺的雙眉微微蹙了蹙,轉眼間神色平靜如昔,緩緩踱了進去。
潘海並不認為自己老眼昏花,方才太傅一瞬間的皺眉自信瞧得清清楚楚,心裏默默歎息,待白衣人走進屋內,順手將門掩上,關緊,繼續守在門外。這兩人之間的事自己看得最是明白不過了,隻是,卻不是自己能插得了言的!
一殿燭光,空落落的大殿內除了床再無他物,一月前為皇帝用膳搬來的餐桌複又搬了回去,便連張寫字的書桌也不曾擺了過來。蔚綰早已習慣了回來麵對四根梁柱,卻想不到有一日回來竟有人獨坐在這冷清的殿內等候於他。眼光向上抬起,坐在床沿邊的聖朝君王神情冷肅,目光寒徹,俊逸的劍眉微微斂起,薄薄的嘴唇倔強地抿緊,全身紋絲不動,隻那麽冷冷地瞅著他。
急景流年都一瞬,往事前歡,未免縈方寸。
蔚綰忽然覺得有幾分恍惚,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曾幾何時,自己數月不歸,初登帝位的方炫也是這般模樣候在自己的臥室內,那時的皇帝年青氣盛,常常為了些許小事與自己堵氣,自己卻甘之如貽,知他少年心性,直快爽朗,任他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