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了?"蔚綰背過身,堅定地點了點頭!
一陣沈寂,皇帝垂頭,權衡再三,緩緩道:"你既已下了決心,朕又豈能學那市井無賴,強留於你!老師......"慢慢繞到太傅麵前,定定地凝視著蔚綰清瘦的容顏:"至少今天不要走!與我......共用最後一頓晚膳吧!"
至尊天子俊秀的臉上滿是濃濃的不舍與離傷,眼神哀懇。蔚綰心下一顫,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輕輕歎息,還是舍不得的,疼愛了幾十年的孩子啊!炫兒,你我怎會走到如今這般地步,是我亦或是你心性變得太過?胸口悶得難受,忍不住抬手輕輕揉了揉!
他的舉動雖細微,卻被方炫瞧出了端倪,伸手扶住太傅的胳膊,柔聲道:"老師,你是不是不舒服?"
蔚綰微微搖了搖頭,拍開皇帝攙過來的雙手:"既要同用晚膳,便來永安宮吧!"
方炫討好地笑:"我知道,老師不喜歡到太極殿來。今夜必定吩咐他們將宴席擺到永安宮去!"
蔚綰淡淡道:"你我二人用膳,做那許多菜也吃不完,隨意吧!臣先行一步,擾亂內朝,臣深感惶恐!"
皇帝輕描淡寫:"說是內朝,不過是商量皇姐入斂之事,沒什麽要緊的!"
太傅身體微震,神情顯出幾分複雜之色:"長公主鳳體回京了嗎?"
方炫負著手踱到禦案後:"太傅可曾瞧過皇姐儀容?"
蔚綰搖頭:"不曾,這段時日,臣一直深居簡出,外頭的事情並不知曉!"
皇帝詭異地笑了笑:"據說永安又添了一人,太傅倒不曾跟朕提過!"
蔚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永安新人,何需我來告知陛下?此人是何來曆,陛下當比我更加清楚!"
方炫怔住:"老師......"
太傅擺了擺手:"臣有些累了,請準臣早些回去歇息!"言畢,不待皇帝搭話,已走至門前,自行開了門疾步離去。
房內,天子的眼神漸趨冰冷,食指微彎,一下一下重重地敲擊桌麵,額頃,似是下了什麽決定,出聲喚道:"劉柱可在外頭?"
劉柱位階低於潘海,此時正站在簷下,聽到皇帝的喊聲,連忙走進禦書房:"奴才叩見皇上!"
皇帝負手踱了幾圈,慢慢走到劉柱身邊,彎下腰一字一句道:"去太醫院,把新藥拿來,朕今晚要用!"
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湖外有輕雷。
陰霾天氣,不知何時杏雨如絲,打濕了人的青雲鬢發、瘦削肩頭。蔚綰信步而行,不知不覺間,竟來到了錦湖長堤。
長堤望,九曲蜿延如蛇,垂柳飄搖,盈盈碧水,風起浪花白。最喜湖邊行,多少過往,如今覓向何處?
白玉欄杆立得穩妥,微伏身,折了柳枝,細敲水麵,隻濺得些許水暈晃開,再不見錦鯉如虹。
輕歎息,扔了柔條,猶記湖麵冰初破,攜手泛舟遊,軟語溫聲許前盟,一朝褪盡,物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許是的確上了年紀,如何添了這許多惆悵迷惘?負手緩行,便再多不舍,終該離去了!
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
穿過禦花園,腳步下意識行往梅林深處,風雨未過,白梅枝幹低垂,卻已顯出幾分頹靡模樣。
墳上泥土未濕,枝葉擋住了無邊絲雨,保得一地幹淨。蔚綰蹲下`身,伸手輕撫墳頭,孩子稚嫩的笑顏宛在麵前,再細看,卻不過一坯黃土,眼中溼潤,仰臉向天,硬生生忍下欲流而出的萬千淚水。
"師父!"似是聽見了孩子清脆的呼喚聲,太傅忍不住回頭探望,迷蒙的雨霧,除卻梅幹虯勁,並無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