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農舍坐下。
酒過三巡後,大家也都談開了。
大口叫做王炳章,因為嘴大,外號大口。陸遠瞧著倒是和《十兄弟》裏的大口九,有幾分神似,祖祖輩輩都是沙頭角本地人。
“我係77年搵嘢做,那西後食不飽飯,到處揾工,冇人要我。係張先森找到我,讓我帶貨,賺點辛苦費。”王炳章打著酒嗝,“我有很多水客,老母也幫我帶貨。”
陸遠聞言,轉頭對張先生豎了個大拇指,“張先生好膽色,闖勁十足,眼光一流。”
這不是拍馬屁,而是發自肺腑。
這年頭大部分人連上街賣菜,都擔心犯了投機倒把罪,敢在兩三年前就攜帶港貨售賣,膽子是真的肥。
伸手不打拍馬人,這位來自溫州的張先生叫做張文山,他是帶著家裏兩個老表來進貨。這會也沒剛才那副冷臉,散了一圈煙,然後自己點上:“都是窮怕了!我們溫州在49年隨時會成為戰場,因為三麵環山,一麵環海,隻要炸掉公路,大陸援軍好幾天都進不來。
政府擔心老蔣準備隨時會借溫州反攻大陸,所以到處都是民兵,洞頭島上都是女民兵。學校和工廠都遷到杭州和內地,隻剩下醫院,就是怕死人。
74年,我們溫州人就開始到處收購黃金,收鰻魚苗,和曰本人灣灣人換貨。後來艦隊攔截,海上走不了,就隻能另謀出路!
連走私都敢做,還有什麼生意不敢做?”
言語中,那就是你小子太嫩。
陸遠知道張文山的敵意來自於同行是冤家,這條賺錢的路原本隻歸他,現在突然來了一個人分錢,臉色自然好不起來。
“張先生主要把貨往哪裏走?”陸遠察覺到對方敵意,笑道,“我拿了貨,絕不和張先生搶生意,你在的地方我絕對不去。”
“江蘇、浙江、福建,我都去。”張文山彈了彈煙灰,幹了一盅酒,就了兩口小菜,斜眼瞅著陸遠,滿臉得意。
陸遠道:“好,張先生快人快語,這三個區域我絕對不會踏進去。”
“就你?”張文山瞧著陸遠一身補丁衣服,笑的意味深長。
王炳章看著倆人聊天,也不插嘴。他不會得罪張文山這種大財主,也不願意放過陸遠這種小蝦米,誰會嫌自己賺錢多?
見到雙方達成初步共識,那張嘴笑咧的更大,趕緊招呼:“食菜,飲酒。”
天色不早,再加上喝了酒,王炳章招呼媳婦收拾床鋪。
陸遠沒想到王炳章長的歪瓜裂棗,他媳婦卻是一副美人胚子,白白淨淨,穿著絲綢的長裙,留著山口百惠式的短發,有著股超出內地的時髦。
“大口媳婦是新界的,幫我帶貨後才娶過來的。”張文山道。“沙頭角的姑娘都往新界那裏嫁,新界的姑娘卻沒幾個嫁過來的。”
陸遠點了點頭。
這年頭不管是大姑娘還是小媳婦,都頂著太陽在農田裏忙活,一個二個都把自己當成男人用,因為男人都被拉去組織打靶訓練,婦女要頂半邊天。
新界那邊不是這樣,自然保養的膚白貌美。
生在這個年代的姑娘們,白天頂著烈日割稻打穀,晚上披星戴月在田裏扯秧,螞蟥順腳爬,血吸的油光滑亮。哪像後來的那些姑娘,沒有公主命,卻養出一身公主病。
收拾了一間房後,陸遠就表示夠了,他們倆可以睡一間。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單獨睡一間,被殺人越貨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表叔,慫什麼?憑什麼他們走貨的地方,我們不能走?要我說,就和他們搶生意。”關上門後,楊文對張文山的態度還耿耿於懷。
陸遠白了他一眼,“這不叫慫,這叫聰明。人家幹了兩三年,早就有固定客戶。你現在去搶生意,別人一降價,就能把你擠兌的混不下去。他們在沿海,我們就去北方。我們是求財,不是結仇!”
張文山住在對麵另外一間農舍,跟著他來的一個老表,看了一眼已經熄燈的陸遠房間,道:“老表,那樣小屁孩理他幹什麼?讓大口趕他走,憑什麼好端端的過來和我們搶食?有什麼資格?”
張文山癱在躺椅上,端著茶:“出門在外,不宜結仇。那小屁孩還挺懂事,知道示弱,我的地盤他不走貨。看他那慫樣,也拿不出來多少錢。我們吃肉,也該讓別人喝點湯,別被別人記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