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陸淺蔥卻回答道:“開酒肆,釀酒賣酒。”

秀才一驚,拇指一抖,鮮紅的印泥在文書上拖出一條小尾巴。他張了張嘴,有些局促的問道:“冒昧問一句,小娘子的家人……”

“我沒有夫君,雙親在汴京,他們祖籍也是姑蘇人,一直想回來開酒肆,可惜年紀大了出不了遠門,隻好派我回來了。”

陸淺蔥說了謊。

她沒有夫君,沒有家人,也沒有什麽朋友,伶仃一人如楊花四處漂泊。雖然烏山鎮民風淳樸,但她還是害怕當地人會欺淩自己無父無母,故而編了謊話。

秀才‘哦’了一聲,看著陸淺蔥的眼神有些複雜之意,訥訥道:“開酒肆好,烏山鎮還沒有人開過酒肆呢。”

陸淺蔥從他的手中接過一紙房契,笑著道了聲‘多謝’。

兩人一起出了鋪麵的門,又遇上了之前的那幾位大娘。

大娘們正好浣衣回來了,一手夾著木盆衣物,一手敲著蘭花指嗑瓜子聊天。見陸淺蔥出來了,都紛紛掏出瓜子迎上去,笑道:“小娘子,房屋看好啦?”

“是的。”陸淺蔥禮貌的接過瓜子,笑道:“以後要和大娘毗鄰而居了,還請多多照拂才是。”

“那是自然。”其中一個略顯豐滿的大娘發出爽朗質樸的笑聲,道:“這麽標致的小娘子,不知要吸引多少郎君踏破門檻呢,連帶著老娘我也跟著沾光!哈哈,可惜我家就兩個姑娘,沒有兒子,不然定要小娘子做我家兒媳婦!”

說罷,眾人俱是哈哈大笑。

一個瘦高的婦人‘呸’的吐了瓜子皮,打趣道:“我說劉大娘呀,等小娘子挑剩下的郎君,就配給你家姑娘唄!”

那劉大娘擰了婦人一把,笑鬧道:“呸呸呸,老母猴就你多嘴!”

陸淺蔥知道她們是在開玩笑,便也沒放在心上,隻朝秀才交待了房屋清理的事項,便轉身回客棧了。

之後幾日,陸淺蔥忙得腳不沾地。

秀才把那兩間鋪麵和院子打掃幹凈,古井也疏通了,隻是井水有些渾濁,要沈澱幾日方可飲用。陸淺蔥先是走遍了烏山鎮的米商,江南米香,雖然大米的價格比汴京要低,但她初期資金緊張,自然是無法大規模用大米釀酒,隻好退而求其次,買了兩石質量較好的高粱米。

其次便是酒壇等物,本鎮沒有陶瓷匠人,要到鄰鎮才有一家。好在她隔壁住的劉大娘家會做木質的蒸桶,陸淺蔥便預定了幾隻大蒸桶,將來好用來蒸酒。

從日出到日落,她在鎮子上跑了一天。無論走到哪家店,總有許多鄉親圍上來盯著她看,或是拉著她問東問西,弄得陸淺蔥心力交瘁,卻還要耐著性子賠笑。

她知道鄉親們沒有多大的惡意,隻是對她這個外鄉人產生極大的好奇,以及……那麽一點點的,鄙夷。

陸淺蔥現在梳的是未出嫁的蟬髻,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當壚賣酒,拋頭露麵,在世俗人的眼中總歸是不那麽正經的。

她走在街上,聽到有人在背後指點議論,卻也隻能當做不知道罷了。

等把瑣碎的東西預定好,天色已是漆黑。陸淺蔥渾身酸痛的回到鋪子,一頭便倒在床上,累得連半根手指也懶得擡起。

屋裏沒有燈火,黑咕隆咚的一片,木板床上還隻鋪了一層陳年的稻桿,連被褥都還沒鋪好,陸淺蔥卻渾然不覺。她忙了一天,還沒來得及置辦這些小物件。

不知不覺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沒多久又被凍醒。入秋後的夜晚十分寒冷,冷露成霜,窗外隱約傳來了淅淅瀝瀝的雨聲,陸淺蔥搓了搓手,支開窗戶一看,果然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