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話,隻是伸手替他撣下了肩頭上的幾片花瓣。嬌嫩粉紅,初開的桃花的花瓣。

“你嚇了我一跳。你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姚青緗笑道:“睡不著,出去走走。”

陶逸之道:“你不怕?”

姚青緗道:“問得奇了,我會有什麼怕的?”

陶逸之道:“怎會沒有所懼之物?這世間一物降一物,大魚會吃小魚,小魚會吃蝦子。蝦子還會吃泥巴哩。就算是條修行千年的蛇,也一般的會怕的水裏的鶴,或是天上的鷹。”

姚青緗手指拈著那燈的提繩,微光下依稀見他眉目流轉,唇角含笑,其美不可方物。“哦?那你覺得,一枝桃花會怕什麼?”

陶逸之微微一哂,道:“難為我了,我還未曾想出來。”

風聲響動,姚青緗已提著燈從他身邊走過,徑直走進了房中。“那你就慢慢想罷,我先睡了。”

他並沒熄燈,隻隨手放在了案上,和衣便在榻上躺下。陶逸之也覺有些倦了,正要上榻,忽然眼光凝在那畫了桃花的燈上。

那是一枝淡青色的桃花。

陶逸之看了半日,也和衣上了榻。卻又無了睡意,隻睜著兩眼看著屋頂,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不睡?明天還要趕路呢。”姚青緗的聲音帶著些倦意,卻更是誘人。陶逸之還是沉默。姚青緗終於回過頭來,燈下一雙眼睛微微帶餳,半開半合,其色奪人。

陶逸之道:“我怕我這一睡下,就會永遠醒不過來了。”

姚青緗“哧”地一笑,道:“杞人憂天,伯慮愁眠,我倒不料你比俗人還俗。”

陶逸之朝他俯下`身,眼睛對著他的眼睛看。“你究竟是誰?”

姚青緗道:“你怎會不知道我是誰?”聲音微微一變,柔如春風,“青史的青,素緗的緗。你難道忘了麼?”

陶逸之道:“你是那日我在酒肆裏遇到的人。你不是姚青緗。”

姚青緗頓時變了臉色。那不是人的臉色,是一種介於慘白和青之間的顏色。陶逸之心中不禁一寒,倒退了一步。那“姚青緗”卻又笑了起來,隻是那臉色看著著實讓人心中發寒。

“你怎麼發現的?”

陶逸之朝桌上的燈點點頭,道:“燈上畫的桃花,跟這客棧裏用的顏色不同。”

“姚青緗”歎道:“計慮周密,沒提防在這小事上露了馬腳。”一拂衣袖便往門外走去,陶逸之喝道:“青緗在哪裏?”

“姚青緗”回頭笑道:“我不告訴你。”

陶逸之忍著氣,道:“你們接近我,究竟是為了什麼?”

“姚青緗”格格笑道:“自然是為了吃你。”

陶逸之道:“我的肉又不是唐僧肉,有什麼好吃的!”

“姚青緗”卻不笑了,道:“雖然不是唐僧肉,可也差不到哪裏去。否則,姚青緗又何苦千裏迢迢要把你騙走?他就怕留你在這裏出事。”

陶逸之還想再問,隻見青影一晃,冷風過處,房中又隻剩下他一人。唯有孤伶伶的一盞燈立在案上,那枝桃花更是栩栩如生,其姿若舞。

隻是,世上又哪來青色的桃花?

陶逸之醒來之時,窗紙已然發白。他微微一笑,似乎卻是在對著自己而笑。一抬頭,卻見姚青緗正呆呆地坐在窗前,右手托腮,手邊那燈竟然還沒熄。

姚青緗臉色蒼白,晨光下看來卻格外清新晶明。睫毛上跟發際都沾了露珠,閃閃發亮。陶逸之一翻身坐起,摟他入懷,道:“你昨晚上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