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緗恨恨地道:“我知道,你是在我身上,找別人的影子。我不是,永遠也不會是。你如果弄不清楚這一點,我寧可你把我吃了。或者,你覺得這樣很痛苦,就讓我把你殺了。”

陶逸之笑了,道:“你說得不錯。我確實很痛苦,這幾千年,都是白活了。我以為自己是真正活過的,現在回想起來,一切都是假的。這幾千年都是假的,還不如你這個影子來得真實。這讓我確實很難以接受,如果是夢,夢會醒。我這幾千年,是一直存在著,活著,卻又是假的。”見姚青緗聽得害怕,便一笑道,“好了,別說了。我心裏是怎麽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害怕我就好。”

31

一日夜裏,月亮極好,天上一顆星也無,唯有一輪圓月,光華四射。

姚青緗仰麵躺在他懷中,一頭如流雲般的發水一般散落在他膝頭,一直落到地上。他也沒有綰釵,任一頭黑發如水滑落,更顯得麵龐如玉。

陶逸之一手端了一隻玉杯,杯裏盛著半杯酒,香氣襲人。他啜了一小口,低頭覆上姚青緗的唇。姚青緗隻得喝了,一縷酒液順著唇角流下,陶逸之一點一點地吻幹了。

“就像是我剛認識你的樣子。”姚青緗依在他懷中笑,陶逸之也笑了笑,道,“若是一直這樣,那便好了。”

一伸手,掠過姚青緗的發際,陶逸之道:“青緗,你的頭發長長了。”

姚青緗摸了摸頭發,已然垂地。“不是長長了,是本來便這麽長。當時出來的時候,覺得太長了不便,路人也側目,便弄了點手腳。現在沒必要了,也就隨他去了。”

陶逸之伸手自石桌上拿起一個檀木小盒,揭開,姚青緗探頭去看,卻是一盒朱砂,鮮紅欲滴。陶逸之隨手取了一管筆,一手托了姚青緗的臉,道:“別動。”

姚青緗隻覺他用筆在自己額間點了點,又是臉紅又是不解。對著鏡子一照,額上一點鮮紅滴落,猶如一滴淚痕。一時間心中卻有卻極異樣的感覺,似有所感,似有所悟,卻又說不清楚。

“青緗。”陶逸之把他放在膝上,指尖輕輕在他麵上滑動,柔聲道,“你為我做件事好麽?”

這段日子二人過得很是閑適清靜,陶逸之也似是全然忘了之前那段事,對姚青緗體貼溫柔一如最初。姚青緗也漸漸放下戒心,不再戰戰兢兢,誠惶誠恐。這夜兩人本是飲酒賞月,但陶逸之神情語氣都甚古怪,讓姚青緗又覺害怕。陶逸之察覺出來,安慰道:“別怕,不是什麽大事。”將他抱了起來,道,“你隨我到這邊來。”

桃園角落裏,卻種了很多竹子,竹根下一彎清泉。那竹子尚稚拙,顯然是才移來不久。姚青緗從未注意這個角落,隻見搭了一間竹屋,翠綠清幽。

姚青緗笑道:“你什麽時候從愛桃花成了愛竹了?”想從他懷裏掙下來,陶逸之卻把他放在竹屋裏的一張草席上。輕聲道:“不要動。”

陶逸之伸出手,一點點地撫摸著姚青緗的臉。姚青緗呆呆地看著他,隻見陶逸之的眼睛似乎特別亮,亮得讓他害怕。

“你不是……你不是……”

姚青緗實在忍耐不住,推開陶逸之,向外奔去。陶逸之叫了一聲:“聽竹!”姚青緗硬生生地頓住,回頭。

他額頭上那點朱砂,在月光下紅得猶如鮮血一般。薄薄的淡青色衣衫,清淺的綠,不如竹那般青翠,更似初春的柳條。他的臉晶瑩得猶如脆薄的冷玉,眉目清雅,難描難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