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琪的目光般冰冷。貝兒裹緊被子,寒氣從間隙中緩緩滲入,令她有些不安。仿佛是被一雙強有力的無形之手扼著咽喉,呼吸難過。“誰?!”她神經質似地大喝一聲,赤圓的眼似能溢出血來。琪從窗簾布後麵露出半個身子,銀灰的月光在她身上折射出奇異的光芒。“你……”貝兒從床上躍下,純白的絲質睡裙晃著她的眼。“琪?”貝兒納納看她,在確認了她的身份後,神情輕鬆了許多。
“為什麼……穿白裙……”琪低聲自顧自地說著,神情有些不自然。
“她要來殺我?”貝兒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喃喃,走進她。
“誰?”她走神,聲音短促,腦中一片模糊。
“你所愛的人啊。”貝兒冷笑,嘴角勾起優美的弧線,“真可笑,她怎麼能殺我,她憑什麼。”她的眼蒙上一層灰霧,“明明我什麼都不是。”
“她向來喜歡摧毀一切屬於我的東西。”琪拉上窗簾,背對著她。
“那我會死吧……”她垂下頭看著光潔的地板,內心深處似乎有什麼在咆哮。
“我會死在你之前。”琪長籲一口氣,突地覺得自己很像是在真空中扭曲變形的死老鼠。她被自己古怪的想法逗樂了,不禁輕笑出聲。
琪的笑聲沒來由的讓她恐慌,她的手指纏繞著頸邊的長發,顯得不知所措。“你的意思是,你會在她下手前殺了她?”她的聲音顫唞得厲害。
“也許吧,”琪半閉著眼,“反正最終一切還是會歸於黑暗,那些並不重要。”
黑暗,在黑暗中苟活了十年,已經夠了。
“下雨了。”琪喃喃,靈魂似乎飄到了很遠的地方。貝兒將窗簾拉開,月光清亮,空氣中流動著腥澀的夾竹桃氣味。她轉身靜靜注視著琪,沉默。
下雨了,深黑的夜湧動著不安與混亂。琪在狂暴的雨中盲目地奔跑,呼喊,她瘦弱的身軀在銀色雨線中顫動,凝聚著黑暗。靜失蹤了,從她的身邊消失,在她們逃亡的路上霧氣般蒸發不見,不留痕跡。恐懼與悲傷一次又一次地侵襲著她的大腦皮層,她已瀕臨崩潰邊緣。
在這個十三歲生日的晚上,她失去了一切。
那是她們開始逃亡的第三天,清晨的時候,靜還曾笑著對她說“生日快樂”,並且許諾要捉十三隻紫蝶做她的生日禮物。“十三是不祥的數字……”沒想到當時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竟會如此靈驗。她開始後悔,沒來由地後悔。雨水衝刷著她沮喪的臉,左任博,她的父親,一臉輕蔑地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她的絕望開始蔓延。
她知道自己的模樣似極了喪家之犬。她瞪著血紅的雙眼,仿佛隨時會撲到她父親身上狠咬一口般。她父親那不屑的眼神,像是粗重帶刺的皮鞭,狠狠抽打在她的身上,將她打回原形,打成無聲蠕動的毛蟲,孱弱無能,極端卑微。
“蠢貨。”那是她父親此生對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她全然沒將其聽入耳內。她的瞳孔急劇地收縮,呼吸不暢。視線落在她父親的身後,黑發白裙。靜那木然空洞的眼神和嘴角似有似無的微笑,凝聚起來,在她的身心中旋轉如暴風,將她的過去與未來,無情扯爛。
“抱歉。”靜低語,身子緊緊依偎著琪的父親,臉上滿是悲涼與恍惚。“騙子。”琪抿著唇,盡管她早已習慣父親對她的蔑視,但如今她卻已無法忍耐。她從懷中掏出短刀,短刀樣式普通,甚至有些粗陋,但它的刀刃卻閃動著畏人的寒光。她如願看到了父親眼中那抹一閃而過的驚異,而靜的眼中,卻隻有無情的寂寞。
“哼。”她將短刀沒入自己的小腹,汗水順額痛快淌下。趁父親與靜發怔的瞬間,她拔出刀,血液冒著熱氣,灑了一地。“我欠你的。”她瞪著父親與靜,臉色蒼白如紙,刀被用力擲下,斜在左任博的腳邊。那一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讓人窒息的孤獨,茫然間,她將自己想象成了一匹饑餓的野狼,正對不公平的世界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很快的,無邊的黑暗將她的意識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