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氣息是冷,懷舊而蕭瑟。因為沒有名目,一直壓在箱底,漸漸忘卻,他整理行囊時,它孤伶伶的躺在底層,可再也沒有那個讓他贈鐲子的人。
蘇安說,他是她唯一的朋友,其實他不配,他在陰謀裏守口如瓶,他始終想當那隔岸觀火的人,卻忘記,他早已在這場荒誕的浮世繪裏變得不在無辜。
他看著這個叫莉香的女子帶上它,就像本該多年前,它開在蘇安掌心,絢麗如夏花。如今的他,就像當年的蘇安、李唯森,他們習慣在人群裏,在似曾相識的音容笑貌中尋找永遠消逝的記憶。
暮色中殘陽如血,一片一片的藍色倏忽遠去,變成一抹微紅撲麵而來,最終隱於地平線下,江節站在接踵而至的人群裏,在海拔五千米的高地上,呼嘯的冷風一去不複,隻留下滿目荒涼,在西藏,在路上,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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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
(110)
灰暗的天空飄著雨水,左亦在車上,看雨滴從玻璃上滑落,砸出一道道軌跡,它們短暫,急促,破碎,緩慢,像一個脾氣暴躁的人欲言又止,充滿壓抑。這樣的天氣,生意很好做,人們總是害怕這些磅礴大雨淋濕自己名貴的衣服與皮鞋,抑或精致的妝容。
左亦麵無表情駕著車,急速行駛在寬闊幹淨的油柏路上,霓虹的廣告牌下有人招手,蘇安把車開近,車門被打開,有雨水傾斜進打在身上,她目不斜視,隻看著前方擺動的雨刷器中忽而清晰忽而模糊的城市,在華麗夜色背後的空洞。
左亦聽見清脆的聲音,女人說了地址,是城外的遠郊,深夜惡劣的天氣多數司機都會拒絕這種不討好的生意,左亦想催她下車,就這麼看上一眼,便沉默著啟動車子,街兩旁的林立樓宇像一座座大山向後倒去。
身旁的女子雙手在身上摸索著什麼,轉頭問左亦,介意抽煙嗎?
左亦搖頭,女人試了幾次卻點不然手裏的火,她掏出打火機幫她點上,火苗映著車內的黑暗,在昏暗中浮動如影,左亦的煙癮犯了,也從口袋裏摸出煙,降低自己身側的車窗,雨勢很大,一陣就打濕她半條左胳膊。
身旁的女人開口,很少有女人開夜車。
煙抽一半被雨水打濕,燃不起煙絲,左亦把它扔掉關上車窗,深深看她一眼,說,很少有女人淩晨打車去城外。
女人笑的時候很妖嬈,她說,我去投奔一場愛情。
左亦看著這個肆無忌憚的女人,磊落不羈,潦草的卷發披在身上,低聲說,你很像一個人。
女人眼神冷淡的說,這麼巧。
她很像蘇安,自己以為,是鬼魅回來尋自己,可女人身上有傾斜的影子,二十七歲之前,左亦身上那種獸的成分占據了很大部分,如果沒有做到傷害,做到破壞,做到摧毀,就不夠具有明確的存在感,所以毫不顧忌的去傷害,她過早洞悉了蘇安體內的灰暗絕望,太深刻的感情,容易讓人逃離。
她看見蘇安的身體躺在地板,空氣中有著刺鼻的鐵鏽味,可她想不出蘇安的臉上會有著怎樣的表情,江節把她鎖在門外,她開始失控的哭泣、尖叫、咒罵,用力地拍門,可房間裏沒有任何聲音,她本能的意識到蘇安要走了,永遠。她感到恐懼而茫然,靈魂焦灼而空虛。
生活裏有些東西會突然變得沒有依靠,無論多麼恢弘壯大的景象,一瞬間便會消失,她想起那日蘇安站在陽台揮手的摸樣,陽光灑到眼皮上,閃爍點點金光,透著堅定沉默的表情,竟是最後鮮活的記憶。
葬禮上,她見到蘇安的母親,一個漂亮淡漠的女人,不及她父親顯得悲傷,她聽見身旁的李唯森喊她母親,她忽然就懂了那些似是而非的斑駁陰影,像潮濕的泥土張出頹靡的雜草。參加葬禮的人少得可憐,除了自己,隻有她的兩雙父母,李唯森與江節,這便是蘇安的一生。
奇怪的是,滿山蒼翠在大風中起伏,如同潮水此起彼伏,風很大,格外湛藍的天色蔓延在白雲朵朵中,那一刻世界格外寂靜,他們的臉是空白的,她身體裏那些匿藏的野心欲望如水流逝,像條麵目全非的魚。
有陌生的中年男人找上門,說他是蘇安的委托人,他拿出一份文件,房子、存折、以及一份保單,受益人左亦。
蘇安的父母沒有任何爭議,他們從來不缺乏金錢,蘇安的母親摸著她的臉,眼神異樣的溫柔,她說,我們尊重蘇安,你像我的小女兒。
左亦有一種荒涼的感覺,那種一直隱藏在心底的疼痛,就像夜晚時去海邊,天上的月亮能照亮沙灘,退潮後若大的沙灘上什麼都沒有,聽潮水的聲音,坐得冷了,起身離開,感覺周圍的沉寂太荒涼了,讓人心裏蒼白無力。
她終於明白,那個在世俗中無條件愛她,一直對她好,一直為她著想,一直不離不棄的那個人,是存在的,一直在她身邊,那人不是別人,是蘇安。
她曾問江節,蘇安最後說了什麼,她固執的認為,那些話本該與自己有關。
江節冷笑著否認,他說蘇安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留下。
她不信,亦不甘心,瘋了似的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