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真人倏而想起幾十年前,自己曾幾度遠遠地看見過孟師兄幾眼。
那時的孟亦明朗正直,豐神俊秀,因為本身為單風靈根的緣故,讓他行事中帶了一股飄逸灑脫的自如之氣,是鴻衍宗名副其實的、人人為之稱道的大師兄。不到兩百便步入元嬰期,近三百歲便已是元嬰後期、半步化神,是無數人究其一生都不能企及的高度,鴻衍宗宗主座下親傳大弟子孟柏函之驚才絕豔一度成為傳說,口口相傳。
偌大修真界,敬仰欽慕於他風姿的人不知凡幾。
然而,數十年前不知發生何事,原本的天之驕子一夜之間成了連五靈根修士都不如的廢人,蝸居在原本堂皇風光的九曲峰上,一呆就是五十年,銷聲匿跡於時間的輪轉交替之中。
作為曾經仰慕孟亦之人,王真人看著眼前的“孟師兄”,當初的浩然正氣、俊朗親和因為身體的原因變為了羸弱纖細,一身高深修為也化為了烏有,卻依然不減風姿,令人驚豔。
在曾經敬佩的師兄麵前,王真人想起自己已經雙鬢斑白,胡須厚重,此時不禁忽然感到一些窘迫。
孟亦抬起眉眼,看向他:“有何事?”
孟亦對王真人的印象僅僅停留在他是小林峰的管事上,王真人掌管秘境之事已久,五十年前便是如此。
王真人這才想起自己來這裏有要事,神情焦急起來,他對孟亦拱了拱手,道:“孟師兄,王某人此次前來確實有要事相告。”
孟亦:“說來聽聽。”
王真人聞言便將將緣由娓娓道來,語氣中不乏有些急切:“昨日,靈芮師姐從外曆練歸來,身染劇毒,生命垂危,四大長老看過之後都說無藥可解,隻能尋宗主來解毒。然,宗主閉關已有四十五載,不知何時方可出關,為靈芮師姐解毒之事又耽擱不得,宗門上下各大長老皆為此憂心忡忡。後來薇羅仙子道或許孟師兄這裏或有可解之法,便遣王某人前來詢問。”
孟亦聞言,淡薄神情終於有了鬆動,他輕蹙好看眉眼,詢問道:“你說中毒之人是誰?”
王真人恭敬道:“靈芮靈師姐。”
孟亦原本躺在那躺椅之上,悠閑愜意的緊,聞此卻換了神情,利落起身,對王真人道:“帶我去看看。”
王真人聞言,立即召喚出了自己的禦獸疾風黑鷹,請孟亦與自己同乘。
孟亦離去之前,不忘囑咐童衡道:“九曲峰上一切如常,且等我歸來。”
遂搭上疾風黑鷹,同王真人一起禦獸而去。
被留下的童衡佇立在原地,思考著“靈芮師姐”是為何人,竟能讓冷清憊懶的孟亦有如此反應,聽到消息便立時要趕過去。必定是先生極其重視之人……越是如此想著,童衡腦海中的思緒越紛雜,擾亂了他的心緒,使他難以靜下心來,不能心無旁騖地打坐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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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亦跟隨王真人一路禦獸而行,不多時便抵達了宗門主峰丹岩峰下。
他抬頭仰望這座宏偉壯闊,莊嚴肅穆的高聳峰頭,恍惚記起許多從前的事來。數百年前,自己初來鴻衍宗,被引至丹岩峰峰腳下,向上仰望之時,又看到最高處被雲霧繚繞的鴻蒙殿時,大抵也是如此感受。隻是那時幼小,心中尚且覺得向往和仰慕,無論是早年居住在這裏,還是後來搬去九曲峰,每每為見師尊而來到這裏之時,心底都會有為此而修煉、而往上走的殊榮感。
而如今的他,卻隻看得到這座峰頭的威嚴高聳,心中再沒有了其他想法。
孟亦詢問王真人:“師妹在哪裏?”
沒錯,靈芮正是他曾經的師妹,鴻衍宗宗主的第二位親傳弟子。
盡管孟亦已為廢人,王真人對他的態度卻始終恭敬非常:“孟師兄請隨我來。”
說罷便引著孟亦往山上走去。
孟亦緩步跟上。
丹岩峰雖然叫做丹岩峰,卻不單單指一個峰頭,它是連綿的幾座山峰。最高的那座是宗主修煉閉關,食寢處理宗門內事務的住所,既鴻蒙殿。而外麵這幾座有一座是專門為親傳弟子所設,孟亦幼時便在那裏居住過。
靈芮有自己單獨的峰頭,但是她中毒頗深,作為鴻衍宗中數一數二的天才後輩,即便不是自己的弟子,其他幾位長老也對她頗為看重,更別說她還是宗主愛徒。因此,幾位長老便一致決定將她先安置在主峰宗主親傳弟子住過的峰頭上。
孟亦跟隨王真人匆匆而行,不多時便踏入了靈芮曾經的住所之中。
孟亦剛走兩步,抬首便看到兩名男修士迎麵走來。
其中一名看起來年歲不大,竟已然有了元嬰後期的高深修為,他麵容棱角分明俊美非常,身形修逸,氣質卻冷漠如極地寒冰,拒人於千裏之外。另一名男子則為築基後期的修為,樣貌清俊,正朝著他身邊的修士說著話,笑得爛漫天真。
這二人正是四大長老之一薇羅仙子的親傳弟子宿歌,以及宗主第三位親傳也是關門弟子應霜平。
那兩人看清孟亦麵容的刹那,立時怔愣,良久未回過神來。
等意識到眼前之人是誰時,宿歌便還是那副冷峻的模樣,應霜平則皺眉輕咬下唇,想微微往宿歌身後躲,卻被宿歌無形閃過,隻好幹站在那裏,神情可憐地看向孟亦,輕聲叫了一句:“師……師兄。”
孟亦對應霜平的話置若罔聞,天生微微勾起的眼角中掛著一絲淡漠憊懶,如同不認識他們二人一般,徑直往前走去,與他們擦肩而過,進入了靈芮昏睡的房間之中。
隨即童衡便將目光轉向了柳釋,疏離客氣道:“這位修士,請。”
柳釋聞言皺眉,似是覺得這仆從太過礙眼,他皺眉揮手驅動靈力,想將這仆從懲戒一番,卻發現自己的靈力似乎受到了限製。
柳釋轉念一想,就知道這是禁製的緣故,於是他隻好暫且放過童衡,轉而看向孟亦,將自己帶來的儲物袋遞到了孟亦麵前:“柏函,這裏麵是我為你尋來的奇珍異寶和對你身體有好處的丹藥,同樣的丹藥我前些年也送來了一些,你用的可好?”
孟亦揉了揉眉心,淡聲道:“我從未收過你的東西。”
每年是有人送來些他能用到的傷藥之類,但那都是玄溫命人送的,來送東西的人也都是鴻衍宗的管事。
柳釋一愣:“這……是為何?”
孟亦大致想到緣由,卻懶於說出來,隻道:“請吧,九曲峰今日不會客。”
孟亦對他疏遠冷淡,柳釋又急於弄清緣由,上前將自己帶來的東西放至了孟亦麵前石桌上,輕聲道:“那好,柏函,這些你能用上的東西你拿著為好,別急著拒絕我,我們畢竟曾經是摯……”
“請吧。”童衡冷著俊毅麵容,冷淡又不失客套地打斷了柳釋的話。
童衡不喜歡眼前這個人,他隱隱覺得,自己的先生或許就是因為眼前這名修者才變成如今這樣,而方才,他分明想說的是“摯友”二字。
所謂摯友,恩師,傾慕之人。
傷害過先生的,或遲或早,都該死。
柳釋的話再度被打斷,對童衡觀感更差,但礙於舊友麵子及禁製約束,不便說什麼,最後又叮囑了孟亦幾聲,這才出了禁製,急匆匆欲去尋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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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釋走後,孟亦沒有選擇躺在樹下躺椅上小憩,而是對童衡道:“我昨日帶回來的東西在何處?”
童衡聲音恭敬:“童衡幫先生收了起來,放在了先生平時存放東西的地方。”
“好,”孟亦微微點頭,“你隨我來。”
便帶著童衡一起走到了自己居住的木屋中。
進入屋中,孟亦坐在木凳上,童衡不用吩咐,就去拿來了昨天孟亦帶回來的東西。
孟亦先拿出裝著衣裳的儲物袋,遞給童衡道:“我靈力不足,難以打開,這裏麵是我買的幾件衣裳,你取出來,放在衣櫃中。”
“衣裳?”童衡聞言疑惑,“先生出宗門了?”
孟亦淡聲道:“嗯,想取一樣東西,就出去了一趟。”
童衡聞此擔憂道:“先生日後若是有什麼事,直接吩咐童衡就好,不必麻煩先生親自跑一趟。”他擔心先生本就體弱,若是不好好將養,在外受了寒,會不好受。
孟亦不以為意,拿過那一看就價值連城的盒子:“無事,這東西隻能由我自己去取。”
童衡對那錦盒沒有半分在意和好奇,在他看來,無論什麼東西都比不上先生身體重要。
見童衡還想規勸,孟亦揚手打斷了他的話,打開了眼前的錦盒,隻見裏麵還有一隻不知什麼材料做的長頸熒光白瓶,向外散發著陣陣寒意。
孟亦拿起白瓶,動作漫不經心地晃了晃,白瓶內傳來硬物撞擊瓶壁的“叮叮”聲響。
隨後,孟亦將白瓶遞給童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