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衡不明所以,隻伸手接過了看著就精致貴重的白瓶,疑惑道:“先生,這是?”
孟亦聲音悠然,神色淡薄:“歸元洗髓仙丹?”
“歸元洗髓仙丹?”童衡不解,“先生,童衡愚鈍,這丹藥是何物?”
孟亦不覺他問題多,耐心開口解釋道:“修者,大多都未擁有單靈根或相生雙靈根這等天靈根的資質,故而在修行上多有阻礙。然而這世間並非沒有可以洗滌靈根雜質甚至剔除無用靈根的草藥和仙丹,這歸元洗髓丹便是其中之一,有七成可能洗滌人的根骨屬性。歸元洗髓仙丹,則有八成可能洗滌人的靈根屬性。”
說完,未等童衡反應過來,孟亦又道:“不過這洗滌靈根屬性的方式並非普通洗去靈根,而是將你的所有靈根雜糅,最後能成為幾根,便是幾根,結果如何,都是個人造化。不過,就算沒有成功洗去靈根,也能提純靈根的純度。”
童衡聞言,將白瓶放回錦盒中,後退一步,微躬身子拱手道:“先生,此物太過貴重,童衡不能收。”
歸元洗髓丹。
這丹藥,光聽名字和用途就足以掀起修真界多少爭鬥。
眾所周知,修士要想在修真一路上走得遠走的順,必然要有得天獨厚的資質。資質好的人,自然一往無前,資質差的人,即便是悟性極高,也會受天資限製,走不長遠。
資質,便是指靈根了。
靈根資質的不同不僅體現在個數上,還有粗細,純雜之分。
單靈根自然是靈根越粗,越純,越為上佳,多靈根在講究粗細純度的同時,還要講究多種不同屬性的靈根粗細相當,相輔相成。
正因如此,單單是能洗滌靈根,使其純淨的丹藥便已經是千萬靈石難求,更遑論或許能去雜靈根的歸元洗髓丹?
況且,先生手中這一粒,可是有八成可能能祛除雜靈根的歸元洗髓仙丹。
縱使童衡能力低微,見識淺薄,也能想象得到,這樣一粒丹藥若是傳了出去,該掀起怎樣的血雨腥風。
孟亦倒沒有想那麼多,這枚洗髓仙丹是他之前外出曆練之時偶然得到的,修士時常外出曆練,有機緣者,總能得到不少天材地寶。孟亦見多識廣,在當初那洞府看到這丹藥的第一眼就知道它絕非凡品,果然稍稍查了查,便得知這就是傳說中的歸元洗髓丹。
但是再厲害又如何,洗滌雜靈根這個功能,於單風屬性天靈根的孟亦而言,無論是五十年前還是五十年後,都是用不上的東西。
當初得到此物之時,他剛剛曆練歸來,許多東西尚未處理,便忽然得到師尊傳召,言有急事,讓他速回九曲峰。他未多想,隻以為師尊遇上了什麼麻煩,就將此物暫時放在了何杜衡那裏,說自己日後來取,而後匆忙趕回了宗門,一路禦風而行行至九曲峰。
沒想來迎接自己的是三名他最想不到之人的刀劍相向。
“童衡,你過來。”
童衡領命,靠近孟亦。
孟亦未多說,取出丹藥便塞進了他的嘴中。
童衡對先生向來不設任何防備,這貴重無比的丹藥就這樣,滑進了自己的口中,入口即化,瞬間融入五髒六腑。
孟亦抬眼看他:“去吧,找個安靜的地方煉化了,中間可能有些痛苦,挨一挨也就過去了,之後是何造化,全看你自身了。”
童衡跪下,良久未有言語。
倏然,他渾身劇痛,麻疼難忍,渾身肺腑似乎被人掏出又拿回去,疼痛之感從血肉傳至大腦皮層。
孟亦看著他額頂的汗:“去吧。”
童衡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午飯時,童衡為先生做飯。”
孟亦搖首:“不必,我可自行解決,你速去煉化就好。”
童衡猶疑:“先生……”
孟亦聽了,伸出纖白手掌,“啪”地一聲輕拍在了他的頭上:“在你看來,我這個廢人,是不是離了你就什麼都做不成?你若是不好好融合打坐,就等於浪費了我的丹藥。”
童衡趕緊搖頭:“童衡不是覺得先生什麼都做不成了,隻是覺得這些不該先生來做。”
先生這樣的人,就應該好好地坐在那裏,漫不經心地眯著眼曬著太陽,然後就有人將所有東西捧到他麵前才是。
孟亦搖頭:“你可還聽我的話。”
“聽的,”童衡眼神堅定,“先生若要童衡去死,童衡就不會多活一秒。”
“那就給我好好打坐去。”
童衡躬身,疼痛達到極致之時,才閃身進入了屋中。
——————
孟亦緩步走向庭院的躺椅下。
那丹藥對自己而言雖說是無用的東西,但是畢竟是人人追求的天材地寶,不可謂不珍貴。為什麼要將那丹藥拿給童衡,孟亦自有自己的考量。
孟亦一直覺得自己命數將盡,沒想到最頹敗的這幾年,對他最上心的竟然是九曲峰上一名小小的仆從。
猶記得頭四十年,他時常昏睡摔倒在地,原先的仆從也會將他從地上轉移至床榻上躺著,但是摔還是會摔的,避免不了。
四十年來,孟亦因為元嬰被挖身體虛弱而染上的嗜睡毛病改也改不了,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倒下睡去,於是身上總是青青紫紫的。他膚色淺,青紫色明顯的很,自己能看到的地方抹些藥膏也就淡了,夠不著的地方青紫消不了不說,睡的不那麼沉的時候,還常常疼痛。
算一算日子,自童衡來這九曲峰已有十年。
這麼說來,自己也有十年沒有摔倒在地,渾身青紫過了。
若就此睡去,恐怕要摔倒在地,在這冰冷堅硬的地麵上躺一夜。
思及此,孟亦放下手中杯盞,揉著眉邊穴位,站起身,欲往屋內走去。
孟亦的昏睡之意向來出現的隨意,哪裏是自己想要清醒便能清醒的,於是他才走了不到兩步,便身形搖晃,仿佛就要倒下。
罷了。
睡一夜便睡一夜,總歸曾經也是習慣了的事情。
這麼想著的同時,孟亦合上了眼,任由自己單薄的身體往一側倒去。
那刹那間,明明應該在一陣疼痛後,倒在冰涼地麵上,卻不知被誰人攬進了溫度微涼的懷中。
與此同時,尚還有些清醒的孟亦聽到耳邊傳來一人輕浮的調笑:“小亦兒,這才一會兒沒見,怎的如此想念我,竟是投懷送抱了起來?”
這魔修動作倒快,一杯茶的時間就知曉了自己的名字。
孟亦這麼想著,徹底昏睡過去。
沈五淵還想說些什麼,一低頭,便見孟亦倚在自己懷中,闔著眼,姣好容顏安恬,纖長睫毛微微輕顫,比起清醒時的冷靜淡薄,多了一絲乖巧,掃的人心底微癢。
沈五淵失笑。
“是個惹人憐愛的小家夥。”
這麼說著,沈五淵將他攔腰抱起,走進了屋內床邊,將他放置於床榻之上。
沈五淵驅動體內靈力,輕輕一揮手,便為孟亦洗去了一身疲乏。做完這些,他為孟亦把了把脈,俊美的容顏依舊散漫,眉峰卻漸漸擰了起來。
打聽到孟亦的名字倒是容易的很,他在這鴻衍宗內隨便轉了幾圈,便知道住在九曲峰上的人叫孟亦,是鴻衍宗宗主曾經的大弟子,隻是後來因為修煉之故傷了根骨,成了廢人,便如同隱世之人一般居住在九曲峰上,多年未露麵。
然而,沈五淵怎麼說都是活了快萬年的老怪了,之前還差一點便可飛升成仙,如今仔細執起孟亦的手腕查看,怎會不知道他是被人生生剜了心與元嬰。
隻是,沒了心和元嬰,壽元看起來卻極為綿長,想必是被人用仙藥救了,續了命。
沈五淵知曉了孟亦的名字,本應該著手去尋找那神藥,沒成想,剛調查了兩座峰頭,就覺得該去九曲峰一趟。修魔之人想要隨心所欲,遵從本心,他這麼想著,便來到了九曲峰,正看到孟亦身形搖搖欲墜,似乎就要跌倒在地。
巧的很。
“等本尊尋得了神藥,便幫你找來那修補丹田原因的丹藥,為你再塑仙途。”沈五淵凝視著孟亦熟睡的容顏,勾唇笑道,“沒辦法,誰讓本尊打第一眼見著你,便喜歡得緊。”
——————
第二日,孟亦悠而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榻上,他沉靜思索片刻,便想起昨晚自己昏睡過去之前,正聽到了那魔尊的聲音。
想必是那廝將自己送回了室內。
思及此,孟亦起身,往外走去,剛走了兩步,便見室內的桌子上用一塊靈石壓著一張字條。
看到字條時,孟亦愣了一愣,實在沒想到有修士會用這種方法留信。修真者習了無數法術,傳音訊口信的方式繁多,變化萬千——或者於一絲靈力中寄托寥寥數言,又或者如薇羅仙子一般用紙鶴傳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