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隻有一個二十平米的小圖書室,坐在裏麵,聽屋外雞鳴犬吠,身邊同事操著地方話交談,我像孤立在世外的無知孩童。
沒有高層,沒有立交,沒有人來人住的熙嚷,隻有大片大片的樹林和不遠處的山巒起伏。
老媽說,環境不好就回來,別委屈自己。我說,很好,空氣很好。
小弟說,不想回家去T城找他也行,我一個人在山溝溝裏他很擔心。我說,很好,安靜很好。
以我的經曆,我的決絕,還能有這樣結局,已經要謝天謝地了。
現任領導是館長當年手下的兵,知道這層關係也體諒我健康狀況,總安排很簡單很輕鬆的工作,像是提前進入退休的倒計時。
經常頭疼,睡不醒,昏昏沉沉。醫生說也許慢慢會減輕,讓我要有信心。
嗬,我有信心,但不開心。
因為慢慢想起的那些事情,是痛苦與不安的複雜情緒。
阿陽永遠永遠,都不會屬於我。
因為她永遠永遠的,屬於了我的家庭我的親人,屬於我親戚關係中的一個。
侄女可愛聰明,老媽常說像我小時候模樣,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為什麼聽到這話我也想哭?
是我先認識她的,是我先愛上她的,我們兩情相悅,我們擦身而過,我們失而複得,我們相攜逃離,我們的糾纏在現實一次次打擊下仍無休止。
但她依然不屬於我。
站在文化館前兩株高直的白楊樹下,迎風落淚。
辦公室小王問我,姐,你怎麼了?
我說,你們這裏山風好厲害,摻著沙子刮進眼睛裏來了。
我幫你看看?我翻眼皮技術不賴的。
不用不用……眼淚都能給衝出來,習慣就好了。
民風淳樸,沒人暗地揣測表象背後的東西。
某天和同事去買辦公用品,在家俱市場前看到輛外型奇特的小車。
“COPPER!”同事也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像看到寶貝。
“什麼??”我沒聽清。
“車名……就是寶馬聽說過吧,”同事明顯覺的很難向我這種中年婦女解釋清楚,“寶馬旗下品牌。”
這種小地方,這類車基本可以引起圍觀。
同事讓我幫他拍張合影。
年輕的時候,總是對這些物質上的東西很向往吧,人之常情。想到曾經自己也置身奢侈之中,卻張望別處。
車主來了,路人自然不好意思的散去。居然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一身職業打扮。
正欲離去。
“丁姐??是你嗎?”
叫我?回頭去看,不認識。但那女孩子的確朝我看來。
“丁曉麗?”
一時間有點慌亂,也許是某個記憶殘片中的朋友,還未記起?
“我是劉揚!”她跑過來,一把抓住我手勁好大,隨之是撲鼻而來的清雅香水味。
“我找了你好久,聽說你不在單位了……我給你寫了那麼多信你怎麼也不回?還是沒收到?”激動的語氣和表情,呃……我們肯定是朋友的對不對?
對呀,是那個住在一間宿舍的小女孩,那個清清瘦瘦命運不幸的大學生,是那個互相扶持互相安慰的患難之交……
也是——那個把我往角落裏死逼過的人……
我呆著,沒話,一如既往的傻瓜相。
“我出國了,就在你出事後不久。錢是黃朝給的。”不管怎樣,他鄉遇故人,總要留下吃頓飯。還好劉揚並不嫌棄我簡陋的小屋和同樣樸素的飯菜,“那會兒我也沒法在單位裏呆了……總算知道什麼是報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