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葬禮(1 / 1)

不算小的公寓裏擠滿了人,他們中有的擺足了功架在寫挽聯,有的悶聲不響地蹲角落裏抽著煙,有的揮舞著手臂指使保姆做這做那。而大部分人則紮堆聚客廳裏喝茶聊天,吃著一盤盤從廚房端出來的點心,不時向大門口探頭張望。

方少漁一個人坐在主臥的沙發上疊錫箔,腳邊已擺了好幾包裝滿錫箔的紙袋。

項凡從學校請了喪假,早早地下了課,快到小區大門口時,剛好遇上踩著自行車迎麵而來的方淼青。倆人對視了一眼,互不搭話。

他們一個停車一個徑直拐進了樓道。電梯來了,項凡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按了關門鍵自顧自地上了樓。

項凡一進屋就問:“外婆,我媽呢?”

“屋裏呢,你午飯吃了嗎?”張盼弟邊接過書包邊湊上前幫著項凡脫下紅領巾。

方少漁聽見女兒的聲音,把錫箔一放撣了撣手上的粉末,走了出來。“叫人了嗎?沒看見一屋子長輩嗎?”項凡剛要開口,“噌“地一聲,方淼青推門而入。

“喲,是青青回來啦?吃飯了沒呀?肚子餓不餓?”一屋子的人瞬間從各自喝茶聊天、抽煙發呆、寫字作秀的狀態中抽離出來,紛紛走上了對方淼青噓寒問暖的統一戰線。

方連森去世,項凡沒能見到最後一麵。等她從補習班下課回來時,這世上頂頂縱容她的外公已經永遠地閉上了眼,任憑方少漁怎麼呼喊都沒有再醒來。

方連森是在自家床上去世的,在得知自己身患癌症後他堅持不肯住院開刀,隻讓熟識的中醫偶爾上門搭個脈吊個營養針啥的。在徹底失去下床力氣後的一天,他把方少漁叫到跟前,摘下了佩戴在脖子上的鏈子說:“我和凡凡都屬牛,這個送給她,留作紀念。另外,你幫我打個電話給你哥,讓他回來看看我吧。”

方少鴻一接到電話,立刻買了最早的飛機趕了回來。待他紅著眼眶走進家門的時候,方連森已經說不出話了。

“你們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方少鴻壓著嗓子質問。

“電話裏已經和你解釋過了,是爸爸不讓說的,他講了,誰說就要和誰拚命。”方少漁說完往方連森躺的主臥看了一眼,揮手示意方少鴻進去看看。

方少鴻離家十年,回國後發現,女兒算是徹底長大了,新公寓取代了從前的老房子,當年脾氣火爆的父親已經無法和自己對上一句話了。雖然他堅持每周給家裏寫信,但收件人卻十年如一日的是“張盼弟”,盡管他寄來的保健藥總是雙份的。

“你怎麼不哭?”項凡趴在方連森的遺體邊哭了一陣,一轉頭,隻見方淼青直愣愣地看著窗外。

“我帶著隱形眼鏡,不能哭。”方淼青利落地回答,沒有遲疑一秒時光。

項凡背過身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老式石庫門的天井裏正在舉行一場葬禮,三個小女孩兒緊緊圍著個稍大的男孩兒,看著他把一條死去的金魚埋進了花盆裏。

“陳耳,你這樣鏟法會把花弄死的!”方淼青一臉嚴肅地說道。

“你這人真沒家教,你應該叫他叔叔!”黃青青尖著嗓子指正。

“他又沒比我們大多少,憑什麼要叫他叔叔!”項凡說完瞪了陳耳一眼。

陳耳是黃青青的舅舅,但隻比方淼青大四歲,和三個女孩也算是同齡人。平日裏這幾個孩子經常聚一塊兒玩耍,竄上竄下沒大沒小,但黃青青就是不許玩伴們叫他名字。

“叫我哥哥吧,叫叔叔多傻!”陳耳用鏟子把土拍拍實,站起了身來,朝著花盤鞠了一個躬。“你們也來鞠一躬,和小金魚道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