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機會,從大學畢業那年開始,重新活過,準備怎麼活?我想了老半天,還是決定就照原來那樣活,因為細細地數吧,過去的大部分經曆我都不舍得換。既然如此,就湊合著繼續過唄!”

——————————————————————

林耘打開肖艾家的門,肖艾正在擺碗筷,見她進來,平靜地招呼她吃飯。林耘束手束腳地坐到桌邊,望著兩菜一湯,端起飯碗。和之前兩個人吃的每一頓飯一樣,林耘幫肖艾解決了處理剩菜剩飯的煩惱。

兩人在難熬的沉默中,吃完了飯。又在相當不自在的繼續沉默中收拾東西。除了衣服,林耘的大部分東西還在收納箱裏,沒有滲透進肖艾的房子,所以整理起來很方便。

肖艾從陽台上,衣櫥裏挑出林耘的外套、襯衫、褲子,擺開燙衣板,一件件地熨燙平整,細細折好,放進收納箱。

林耘停下手裏的事情,蹲在牆邊愣愣地看著。肖艾抬頭看了她一眼,她就傻乎乎地笑。肖艾也跟著笑了。她忍不住要想:如果之前她沒在範蕭薔家發表徹心徹肺的“演講”,現在的場景一定會讓林耘覺得溫馨。可惜,眼下,這溫馨已經變成了尷尬。

她不禁後悔,也許她的“演講“該再晚幾天。至少,那樣就不用在毫不留情的斬釘截鐵之後,再來承受和被斬的釘、被截的鐵共處一室的尷尬了。

肖艾燙完林耘的最後一件襯衫,把它折得一絲不苟,鄭重其事地放好。接著拖拖拉拉地收拾起燙衣板。終於無事可忙,不得不麵對林耘。她搜腸刮肚,卻找不出一句適合的開場白。幸好,林耘先開了口:

“蕭薔姐姐沒事兒,西柏姐姐會處理好的。”

肖艾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林耘說的‘西柏姐姐’是老錢。她點點頭。林耘的話安撫了她對範蕭薔的歉意,無論如何,她不該拿人家的心結來說事兒。不過,好在有老錢。

說完範蕭薔,又是一段讓人難受的沉默。

“肖艾……”

垂著頭的肖艾,忽然聽見林耘顫唞的聲音。她抬起頭,林耘已經走到她身邊,跪坐在地上,把腦袋抵在她腿上。

“真的不行嗎?”肖艾覺得林耘的這種語氣,聽起來像個無助的小娃娃。她的腿上有了涼涼的濕意。那是林耘的眼淚,滲透了她的皮膚。

肖艾摸摸林耘漆黑的頭發,也這樣問自己:“真的不行嗎?”

二十五

早晨。肖艾突然醒來。摸索到手機,十二月八日,四點三十七分。這是未曾有過的一種經曆。在一個最適合睡眠的時間裏毫無征兆地醒來。借著微弱的光,還模模糊糊的視線裏,林耘的臉近在咫尺。有一種時空錯置的感覺。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東西才往外漫溢。她記得昨晚她對伏在她腿上的林耘說:“這樣,對我們倆來說,都好,不是嗎?”

“我知道……”林耘不斷地重複這句話,眼淚卻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她哭累了,蜷在嶄新的長毛地毯上沉沉睡去。肖艾怕她著涼,又是空調,又是毛毯。照顧妥當了,自己回臥室,翻來覆去三個小時,卻怎麼也睡不著。胸腔裏好像住了隻疾馳的野獸,騰騰地騷動著。隻能回到客廳,和林耘窩在一道。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搞不清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轉醒。眼前的林耘似乎毫無所覺,閉著眼睛,卷卷的睫毛,讓肖艾有些妒忌。

“林耘。”肖艾試探性地喚了一聲。她得到的答複是幾個沒有意義的鼻音。肖艾拍拍她的臉,輕哄:“回床上去睡吧?乖。”

林耘不甚其擾,伸出修長的四肢攀住肖艾,似乎希望籍此阻止肖艾的騷擾她的睡眠。肖艾小心翼翼地想掙脫,林耘卻越纏越緊。一隻手甚至還揪住了肖艾的睡衣。肖艾使勁推她,林耘有了醒來的跡象。四肢漸漸舒展,手胡亂摸索,遊移。

良久,她睜開朦朧的眼。意識清朗,突然觸電一般彈起來。肖艾嘿嘿冷笑:“手感好不好?”林耘愣了半晌,結結巴巴地回答:“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

肖艾撇撇嘴追問:“吞吞吐吐,我問你手感好不好?”

林耘猶猶豫豫,幾乎是在竊竊私語:“不……知道,剛剛……還稀裏糊塗的呢?”

肖艾說:“可以。”

“什麼可以?”林耘問。

“交往。和你交往。我的答案是可以。”肖艾翻過身,背對著林耘,語氣平靜而堅定:“你知道,我所作的努力一直都是想方設法拒絕你,可這太難了。我明知道和你交往,對你,對我,都不是個好主意。所以我明明白白地拒絕你,我以為我做得到,可是,我真的拒絕你以後,我就開始後悔,我難受得想咬自己,我想拖一陣就會好的,一定要忍耐,可我忍不住。我出了範蕭薔家的大門,就開始後悔。昨晚,你哭啊哭啊,就把我最後的一點堅持也哭化了。”

也許是一分鍾,也許五分鍾,總之肖艾覺得林耘沉默的時間已經長得讓她受不了了,於是她轉身去看林耘的反應。林耘別著臉,別別扭扭地答:“好,很好。”

肖艾問:“什麼?”

“手感。我……突然……記起來了。”林耘的聲音抖得像寒風中的落葉。